等候在一旁，原本准备看笑话的小二傻了眼。慕棠却是神态自若，连笑容的弧度都没变过，“掌柜客气了，我免贵姓慕。”
“慕姑娘，我们里边内室谈。”徐掌柜当即把称呼从“小丫头”变成“慕姑娘”，甚至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慕棠也不客气，微微一笑，便拿起柜台上的小包走进了内室。
徐掌柜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正要跟着进去，却转眼看到还愣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小二，顿时虎着脸道：“你站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干活！”
小二是堂里的老伙计了，早就摸透了自家掌柜的脾气，非但不害怕，反而满心好奇的问道：“掌柜，那姑娘到底拿了什么宝贝儿来卖，我在堂里干了这么久，可从来没见过你对一个小姑娘这般客气啊？”
“你知道什么，这可是个大主顾！”徐掌柜瞪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内堂，压低声音道，“如果拉拢好了，保不准我们济生堂还能更上一层！去去去，别待在这里打诨了，去准备壶好茶来。”
说着，转身进了内室。
约莫二十个平方大小的内室，布置的相当雅致。墙上悬挂着木雕花框的水墨字画，墙角放置着绢缎屏风，花梨木整套制作的家具稳重大气，沉浸在药香里，别有一番宁静风味。
见徐掌柜进来，慕棠回头笑道：“掌柜的品味真不错，这墙上的字画，怕是价值不菲吧。”
徐掌柜又是一愣，神情更加正式了，“姑娘也认得字画？”
慕棠一笑，指着正面墙上一副《春游海棠压枝图》，“这幅画所用的画款是‘宣德少雍’，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大名士李少雍所绘？如果是，那掌柜可真是好运气，居然能够找到李名士极少留存的亲笔画作，连我都是头一回见到呢。”
徐掌柜眸色一深，不动声色的笑道：“姑娘好眼光，至今为止，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这是李名士所绘图的人。”嘴上这么说，对慕棠的态度却是更加恭敬了。
在这种年代，能习文认字的姑娘本就极少，一般只有显赫清贵之家才会教导女儿认字。慕棠一眼就认出了这幅水墨画，甚至对作者来历知之甚详，在徐掌柜看来，那就是身份不同寻常的象征。
看着神态宁静，气质娴雅的慕棠，徐掌柜暗思了一阵，把原本的心理价位再提高了一层。
“掌柜缪赞了，我这不过是小伎俩而已。”慕棠微微一笑，心里也有疑惑。
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去哪里认识什么李大名士？不过看着墙上的字画，她脑子里突然就浮出了作者的资料，好似这具身体本能的知道一般。
难道说，原本的“慕棠”对字画的造诣很深吗？可她一个农村妇人，上哪学来得字画鉴定？
心里疑惑着，慕棠脸上却半点没表现出来，与徐掌柜各自落座。跑腿小二泡了茶送进来，眼神颇为古怪，偷偷打量着她。
徐掌柜亲自给慕棠倒了杯茶，殷勤的举杯，“老掌柜以茶代酒，算是对姑娘有眼不识泰山的赔罪。”
慕棠客气了两句，便说起了正题，“我带来的货，徐掌柜已经看过了，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嘛，倒还算是不错……”一说到生意，徐掌柜立马就变得精明起来，“只是老掌柜有些疑惑，这样大年份的赤芝已经很少见了，老掌柜实在有些担心来历的问题。姑娘也知道，我们济生堂是老字号了，名声摆在那里，若是来路不正，只怕东西再好我们也不敢收啊……”
慕棠一听，在心中暗骂了句老狐狸，这是拐着弯儿在套她的话呢！
在古代，除了采参人之外，还有一种叫做采芝人的职业，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在深山老林里采摘野生灵芝的人。和采参人一样，采芝人手里也掌握着采芝的独门技巧，他们对各种灵芝的生长环境了如指掌，采芝的成功率也格外高，深受各大药馆的欢迎。
不过，灵芝的生长是很苛刻的，更需要漫长时间的孕育。随着采芝人的大量采摘，野生灵芝的数量大大减少，采芝人这个职业也渐渐无法维持，最终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中。
到了二十一世纪，人工种植的灵芝更是泛滥成灾，基本已经看不到野生灵芝的存在了。
当然了，比起野生灵芝，人工培植的药效就极度微弱了。
而现在，徐掌柜显然是把慕棠误认为是专门的采芝人，欺负她年纪小，拐着弯儿想套出她采芝的地点和技巧。但他万万没想到，慕棠根本不是什么采芝人，这颗赤芝也是她运气得来的，所以他的算盘是注定要落空了。
慕棠笑容不变，语气更是温和，说出话的却咄咄逼人，“徐掌柜是常年接触药材的人，想必一眼就能看出，这株灵芝从土里出来还不过三日，药效保存的一丝不漏。我不明白徐掌柜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怀疑我这灵芝是从别人那偷来的不成？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了！”
说着，她合起灵芝，起身便要离开。
徐掌柜哪里料到慕棠年岁不大，气性却不小，一言不合起身就走，急忙站起来，“慕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儿，我是真心想买你的药材，有什么话我们好商量……”
慕棠一听，暗道你总算说实话了。
她手里头这株赤芝年份起码在百年以上，品相又完好，不愁卖不出去，只不过慕棠想利用它铺就一条长期合作的路，所以才找上了老字号的济生堂，否则她何必与这老狐狸的掌柜啰嗦这么久？
她重新坐下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敢问一句，徐掌柜要出多少价位买这株赤芝？”
徐掌柜擦了把汗，暗道这小姑娘可真不好对付。左右思索了一会，他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五”字，谨慎道：“慕姑娘，你看这个数怎么样？”
五十两？
慕棠微微挑眉，这个数目不高，但也不低了。
按照这里的钱币兑换率，一千枚铜钱为一贯，一贯为一两白银，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换算到现代，一两白银差不多等于人民币六百到八百，五十两也就是三万到四万人民币左右。
像清水镇这种中等偏小型城镇，最好最贵的猪肉也才十八文一斤，村里普通人家一个人一整年的开销也不过二三两银子，这五十两白银，足可以慕棠一家子吃饱穿暖好几年了。
不过，对于百年赤芝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药材来说，五十两不高，一百两也不少，毕竟以后很难再遇到这种好东西了。
慕棠假装思考了一阵，才开口道：“不瞒掌柜你说，这个价格我个人并不太满意，你我都是精通药材的人，应当知道百年赤芝价值几何……”
她的话还没说完，徐掌柜就等不及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姑娘若是不满意，我们还可以继续商量……”
徐掌柜之所以这样热情，是因为他有一位老主顾的陈年旧疾，正好需要一味上品灵芝做药引，已经找了好久了。难得遇上一回，徐掌柜说什么也要拿下来，一转头卖出去，起码能多赚回大半年的收入！
“徐掌柜误会我的意思了，虽然我并不太满意这价格，但是卖给你也可以。只是有一点小请求，还望徐掌柜能答应。”
慕棠说七分话，留三分余地，微微笑看着徐掌柜。等他忍不住开口问了，方才说出自己想长期向济生堂出售零散草药的想法。她可以保证草药的品质不比其他人的药材差，但也希望济生堂能以不低于市场九层价格的数目收购。
这个要求让徐掌柜心中错愕，也让他更加想不明白慕棠到底是什么人。能认得字的姑娘还用得着自己来卖草药？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不过他也知道做生意，有些事情不能问得太深，只需要考虑是否能赚钱就行了。所以徐掌柜仔细想了想，许下承诺——只要慕棠拿来的草药品质不差，他都以全额的市场价格收购。作为交换，他也希望慕棠日后采到什么珍惜药材，能首先出售给济生堂。
慕棠自然满口答应。
双方达成书面协议，签字画押后，徐掌柜按照慕棠的要求，取了四十两的整银锭、又取了十两的碎银子，分成两个荷包交给慕棠，换到了那支百年赤芝的所有权。
双方钱货两清、皆大欢喜之后，慕棠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对徐掌柜的称呼已然换了，笑眯眯的道：“徐叔，那我就先告辞了，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而这个时候，徐掌柜早已经对慕棠刮目相看，心里再无半点轻视，自然满面含笑，“那是自然，小棠你慢走，以后常来啊。”
慕棠笑笑，在跑腿小二龇牙咧嘴的古怪表情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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