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缺乏娱乐，村民们劳作之余，便都习惯聚在一起聊点八卦，打发打发时间。而杨氏在羊角村多少也算个“名人”，她一落水，那消息传得就更快了。
一连好几天，人们张口闭口谈得都是这件事情。
“你说那赵军家婆娘，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种天气掉水里，可不得活活冻死了？”
“可不是吗，昨儿个我去瞅了瞅，那张脸啊……冻得都没个人色儿了，瞧着真是吓人！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里正亲自去邻村给她请了大夫，她自己却愣是不给看，还提起扫帚把大夫赶出去了。里正这回都是丢了大脸面，好说好歹的才给那老大夫赔了罪，一转头就把杨氏骂得狗血淋头，我待在家里都听到骂声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哪有生了病不肯看大夫的？白费里正一番好心，难道是舍不得那几个铜板？”
“我看没准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军婆娘的脾气，小气的连根鸡毛都舍不得丢，要她花钱看病就跟要了她命儿似的。不过这回大夫可是里正请来的，又不用花她的钱，她居然也不肯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可她好端端怎么会掉水里呢？”
“听她自己说是不小心滑了脚，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她掉水里的时候正在刁难慕家娘子，说得好端端的，突然就掉水里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我看也像，杨氏平日可没少刁难村里人，仗着自己和里正有一棍子的关系，就跟攀上了天皇老子似的，这回掉水里，纯属她活该！”
“……”
窃窃私语的议论流转在羊角村每一处角落，如火如荼，却暂时传不到慕棠耳朵里。
因为，她今天去镇上卖药了。
距离羊角村最近的一个镇叫清水镇，沿着清水河而建，只是个中等规模的小镇。清水河是赤水河的一条主要分支，来往商船不少，也间接带动了清水镇的经济交易，所以镇上还算繁华。
慕棠进城后先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镇上比较有名气的医馆一共有三家，其中又数老字号的济生堂名声最好，便一路问了过去。在找到济生堂所在的街道后，她并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找了个路边茶馆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注意观察济生堂里的客源情况。
这样做并不是多余的。
慕棠打算把卖草药当做长期生意来做，与其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不如定下长期合作的医馆。采了什么草药只管送来，不但方便，而且比较容易获得高价。
不过这样一来，势必要找个信得过的医馆，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慕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茶馆待了两个小时，慕棠暗暗点头。济生堂不愧是清水镇里头号的老字医馆，客源很稳定，生意也不错，看诊抓药的都是老大夫，连医馆里跑腿的小二都比较礼貌，各方面都可谓完美。唯一的问题是，慕棠发现堂里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女人，由此推断，这家医馆的老板可能有轻视女人的心理，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故意砍压她的价格。
但不管怎么样，总要上前问一问。
慕棠放下几个铜板，起身出了茶馆，直径朝对面的济生堂走去。候在门口的跑腿小二一看到她便露出热情的笑容，问道：“女客官是看诊还是抓药啊？”
慕棠道：“我想问问，你们掌柜的在店里吗？”
“找我们掌柜的？”小二愣了一下，打量了慕棠一番，有些疑惑，“你有什么事吗？”
“我在山上采了些品质不错的草药，先问问你们掌柜收不收。”慕棠也没隐瞒，直接说了来意。
小二一愣，摇头道：“这你可就要失望了，我们堂里的药材一贯有专门的药商提供，很少收购零散草药。”
“不收也没关系，能不能让我见见掌柜，我的这些药材品质真的不错，或许你家掌柜能看得上。”慕棠也不气馁，微笑有礼的问道。
小二对她的印象很不错，想了想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慕棠道了声谢，便跟着小二走到柜台前，向正在打算盘的掌柜说明了来意。
掌柜姓徐，五十岁上下，面庞圆润红润，蓄着短短的山羊胡子，一看就是精明人。听到小二的话，他头也不抬的摆手，“不收不收，乡下人采得草药，品质能好到哪儿去？万一给病人吃出问题来，岂不是坏了我济生堂的名声？不收。”
小二转头，对慕棠耸耸肩，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慕棠也不生气，对徐掌柜道：“掌柜连药也不看便得出这样的结论，未免有些草率了。”
“女的？”徐掌柜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容貌颇为年轻的慕棠，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似乎在说“这么个小姑娘跑来卖什么草药？”
慕棠就当没看见，将手里草叶包着的东西放在柜台上，淡淡一笑，“不错，我是女的，不过又有如何？我敢担保我卖的药材，一定是掌柜你求之不得的珍品。”
“小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徐掌柜笑了一声，眼里透出几分蔑视。
北盛皇朝对女子的要求与华夏历史相差无几，在这种地方，女性一般被视为男人的附属品，极少有获得尊重的时候。即便是大家闺秀，也顶多读两本《女则》、《女训》，知道自己姓什么就够了。考验她们是否合格的规矩，都是男人定下的不平等条约。
在这种大环境下，徐掌柜怀疑慕棠的能力，也是难免的事情。
慕棠把放在柜台上的东西推了推，嘴角噙着浅笑，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
医馆氤氲的药香里，少女的面颊素白如棠，眉眼舒展，气质雅淡，眼神黑而宁静，宛如枝叶梢头悄悄盛开的白色海棠，雅致之下，自有高华。
这样的气度一瞬间让徐掌柜以为自己花了眼，这哪里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分明是个名门贵女！而且即便是县丞家的千金，在徐掌柜眼里，也没见有这种气质的。
徐掌柜微微一惊，下意识收起了心中的轻视，仔细看了她一眼，“那好，老掌柜就看看你的货。”
他伸手拿起柜台上的小包，打开来刚看了一眼，脸色猛地一变，迅速把包裹合拢，对慕棠的态度登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敢问姑娘贵姓？还请内室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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