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并不晓得喜欢是怎么一回事，阿娘也从没教过我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唯一不同的是我喜欢寻刘彻去玩。
那时随阿娘进宫，我最大的乐趣就是趴在石上叼了狗尾巴草去逗刘彻玩。后来我和阿蛮说起这事的时候，阿蛮形容我像极了光天化日下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地痞，为此我总是和阿蛮争得面红耳赤。我可以对天发誓，除了偶尔揩点油摸摸刘彻那光滑得像豆腐的小脸蛋，掐了几下刘彻那充满弹性的小屁屁外，研究了刘彻那玩意儿一会儿之外。真的就没什么了啊！
那时候，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他每回都在，也每回都在扎马步，站立，舞剑。那时候，我总喜欢叼了狗尾巴草，趴在石上看他舞剑，也总是自顾自的说。他的神情总是煞是认真，对我的存在总是熟视无睹。刚开始时，我也悠然自得。可时间一久，便慢慢觉得心里难受。我不甘心他对我的熟视无睹，也总是折了各种法子去整他。他对此，总是不气不恼，只微微蹙着眉看我。为此，我也总是怄得心肝儿也只剩半条命了，阿蛮说这叫一物治一物，糯米治木虱。而事实也总是如此，无论我起初折了多少法子去整他，最后也总是连带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阿蛮管这叫报应，为此我气得三天不和她说话。后来还是她炖了我最爱的酒酿丸子，我才原谅的她。
比方说，有一回。我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的叼着狗尾巴草看他扎马步，忽而瞧见石上正趴着一个乌溜溜的浑身光滑的软撇撇的只有两掌长的正在憨憨大睡的生物，忽而想起阿蛮被乌青吓着朝我求饶的模样，便偷偷掩着嘴趁刘彻不注意的时候放入他的衣襟。哦，忘了告诉你。乌青，是阿爹捉来给我玩拔了牙的小蛇，它得颜色乌青乌青的，所以我唤它乌青。阿蛮每次被我气得不理我的时候，我总是拿了乌青偷偷放入阿蛮的衣襟，阿蛮也总会吓得脸色乌青只好眨巴巴着眼睛求我拿走乌青，并以此郑重发誓她绝对不会不理我！
那时候，我总觉得刘彻的神经天生比别人慢几步！正比如那时乌溜溜躺在他后背好一会儿，他也没发现！又比如那时乌溜溜因着他的体温而苏醒，张着嘴吐着红信子一双眼乌溜溜地瞅着他，他也没发现！后来姚是想起了小表哥被蛇咬伤的事才思觉不是所有蛇都像乌青一样，叫它坐就坐，站就站！也不是所有蛇都像乌青那样可爱迷人无公害！虽然阿蛮曾经深深杜绝。我一个心急朝着那头便狠狠一抓，而阿蛮所说的报应是我狠狠被蛇咬了一口，刘彻乌青着脸看我。
比方说再有一回。我偷偷拿了阿爹藏在定阁的墨宝，笑眯眯地灌了刘彻街口阿芳给我的迷魂汤。趁着他昏过去的时候，画了个大花猫在他脸上。阿蛮形容找着我时我笑眯眯看刘彻的样子像极了街尾阿牛初看老婆的模样。话说街尾阿牛虽然勤劳刻苦，心地善良，但因为长相丑陋家徒四壁虽是年到四十却也一直没娶着老婆。后来，也许是上天怜悯。街头长得如花似玉阿燕竟看上了阿牛。我和阿蛮挤进队伍看新娘子的时候，因着太矮只能看到新娘的脚。阿蛮后来形容给我听，阿牛乍看新娘的时候，一双眼眯成一条缝，两眼色放光。张着嘴、伸着头，口水一直滴到了地上，地上满是湿漉漉的一大片。对此，我还一直怀疑阿蛮描述的可信度。既然眯成一条缝，何来两眼放光呢？言归正传。嗯，后来呢，我便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的瞧着刘彻，满心欢喜地欣赏自己的杰作。恩，他的眉是那样好看。紧紧闭着的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恩他的睫毛也很好看。我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抚上他的眼睛。却哪料想他忽然一睁眼，吓得我赶紧跳起来。脚绊倒了墨宝，一慌，直扑扑地摔在墨砚上。脸上，身上都是墨渍，刘彻皱着眉头看我，眸里流光婉转。
那时候，小孩家的喜欢也总是很奇怪。看他为此气急败坏，我却也觉得欣喜不已。我想，至少他对我不是熟视无睹的。
又是一日，万里碧空。
我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的叼着狗尾巴草。不远处是剑和着清风簌簌的声音。透过竹林细细碎碎的阳光下，他着青衣，眉目坚韧，小小的剑在他的手上犹如灵动的小蛇。我趴在石上看他，我说。“阿青，你舞剑的样子真好看，比得上我阿爹。”从前阿爹也教我舞剑，阿爹舞剑的时候，衣袂飘飘，剑光闪闪。
起先，我只道他不会说话，他又不告诉我名字。我见着他整日青衣的模样煞是好看，便擅自主张换他作阿青。后来晓得他会说话，他也不告诉我名字，我只道他小气不肯告诉我，便也一直唤它阿青。
他一如往常的没有应我。他的话本来就少，对着我更是少话。有的时候，我觉得这林子中只有我聒噪的声音，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对着一团空气说话。若不是上次我抓了小蛇放他背后反被咬伤，他气急败坏地骂我，我还以为他是不会说话的。
在这石林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比如说很多时候，我会歪着脑袋看他。比如说我会说阿青，你为什么总在这石林中。阿青，你为什么不爱说话。阿青你为什么总爱穿青衣衫。阿青，你为什么要舞剑。阿青，你为什么不怕蛇等等。他心情好的时候，有时也会温着眸子看我，问我的脑袋瓜子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问题。但大多数时候，他总是不理我，比如此时。
我歪着脑袋瓜子看他。
他在林中舞剑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好看。阳光稀稀落落地撒在他浓密乌黑的眉上，他半眯着眼眸，眼上的睫毛密密长长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的在眼睑下。手中一用力，剑随心动，犹如舞动的蛟龙，剑声簌簌而响。
我跃跃地执了根细细的树枝朝他舞去。他见是我，微微蹙着眉头，手中的剑不禁愣了一下。我一边朝他舞着树枝，一边想着阿爹教我的剑法。手腕轻轻旋转，细细的树枝如闪电般快速舞动，最后如雨点般不缓不慢地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不闪。我瞧见他闷哼一身，心中更是一气，霎时兴致全无。
“你为什么不躲。你是怕伤着我么？”
他一如往常的不应我。我心中更气，用力一舞，树枝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我又气又急，见他犹如往常那般蹙着眉头看我，气急败坏的朝他吼：“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躲？你为什么总喜欢蹙着眉头看我？你就这样讨厌我么？”
他依旧紧抿着唇，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我见他这模样，心中更来气。近几个月来的委屈满满的叠在心中我心中，只觉得眼里灰蒙蒙的都是一层雾气。我朝他一步步逼近，一步步将他和我逼到这月牙湖畔。
我想我肯定是气急了，才会这般模样。我瞧见涟涟的湖波是我微红的眼和刘彻的青衣。从小到大，身旁的人都待我如若珍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手里怕化了。也只有他，对我从来都是熟视无睹。我讨厌极了这被左右的心情。话到最后，声音竟然恹恹地。
“你就这样看不起我，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么？”
我瞧见刘彻眼里的眸光微动，薄薄的唇微动，神情微戚。“阿娇……我……”他的话我还听清，只觉得脚下一滑，天地仿佛旋转过来，我瞧见刘彻的眼眸一紧，神情惊慌。扑通一声，便直直地跌落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