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
是阿娘哭过一圈红红的眼睛。我从来没看过阿娘这个模样。她搂得我那样紧，紧得我几乎透不过气。阿娘的声音是哭过的沙沙哑哑又微微带了点欣喜激动。“阿娇，你终于醒过来！你可知道吓死阿娘了！”
阿娘从来都是一副好强的样子，从来不轻易红眼睛。只有遇着我的事，才会这般六神无主。可我又惹阿娘担心了，一瞬间心里酸溜溜的。我本想说，阿娘，我没事。一张口却发觉喉咙干干的，竟说不出话来，便只好朝阿娘愧疚地点点头。
阿娘仍旧担忧地瞧着我，拂了拂我额前的细发，似心有余悸般的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阿娇昏睡一天了，此时也定口干了。彘儿还不快给阿娇送上。”王美人朝儿子打了个眼色。听见耳边还有旁的人的声音，我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素衣女子坐在一旁，清丽素雅，正对着我盈盈地笑着。而阿青他正端着一碗水朝我走来。
依旧是青色的衣衫，坚韧执着的眉眼。我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觉得喉咙清爽多了。缓缓抬头，却正对上刘彻的眼眸。见他眼睛微红，略带担忧地看我一眼，见我瞧着他，便又狠狠地转过去。
我瞧了瞧阿娘，又瞅了瞅阿青。以为是阿娘责怪的阿青，他的眼眶子才会微微的红红。便拉着阿娘的手技焦急道：“阿娘，不是阿青推的我。是我自己小心跌下去的，真的是我自已不小心跌下去的！”我怕阿娘不信，又急急地说多一遍。我尤记得有一回，阿蛮和我溜出去玩。后来我不小心被街上的马车蹭了一下，背上满是红肿的淤青。阿娘那次很生气地抽了阿蛮二十鞭子。当我醒来看到阿蛮满身是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一次我还以为阿蛮会死，便急得当下就哭了出来。
阿娘瞧我记得眼眶子都红得样子，笑了出来：“傻丫头，阿娘知道，还是彘儿舍身救的你。阿娘怎么会怪罪于他呢？”我瞧见，阿娘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盈盈地看着阿青。
“彘儿？”我疑惑地随着阿娘的视线望去，却望见阿青。这次他没有蹙着眉头看我，只是眸子里有了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名字，我一直只当他小气不肯告诉我罢。原来他的名字叫彘儿。
“是啊，彘儿他是你景帝舅舅的儿子，阿娇不知道罢。”阿娘朝我点点头。
阿青。哦，不，彘儿，他怎么会是景帝舅舅的儿子？景帝舅舅不是只有刘荣这么这么一个儿子吗？我正歪着脑袋瓜子想着。一旁的王美人生生打断了我的疑惑。她莲步端上一碗清粥，嘴角盈盈：“阿娇睡了这么一天，也饿了吧。方方溺水才醒来，也不宜吃得太油腻，王娡姨姨就只好给阿娇煮了清粥好润润胃。”
“劳烦王妹妹了。”阿娘接过王美人手中的瓷碗，嘴角一笑，朝王美人微微地点头。我瞧见里头的粥正冒着白烟，稠稠的粥中泛起了急个又几个泡泡。我瞧得正出神，阿娘已经舀了一勺白粥凑到我唇边。吃了几口之后，便觉得饱了几分。
“阿娘，我已经饱了~”我说这话的时候，一粒白白晶莹的饭粒正粘在我唇角，我正聚精会神地想着用舌头卷走。那时阿娘一边为我擦去米粒，还一边嗔怪道：“你这孩子。”
正当我想朝阿娘咧着嘴儿笑的时候，屋外的人已经跪了一团，喊道，皇太后吉祥。见着窦太后由两个麽麽扶着进来，阿娘，王美人，彘儿也也作揖道。
“母后吉祥！”
“皇太后吉祥！”
我眨巴着眼珠子见祖奶奶朝我走来，喜喜地喊了声祖奶奶，便急急的掀开被子，正要下床来。祖奶奶连忙制止我，急急地连忙急急地帮我盖上被子。我看着她微微浑黄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得好生躺好。你可知道你这么一折腾，可吓死祖奶奶了！”
我见祖奶奶那模样，心里又愧疚又喜。便好生搂着祖奶奶的脖子，眨巴着眼珠子，娇爹爹道：“祖奶奶，你看阿娇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祖母宠溺地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尖，微微责怪道：“你啊，总是不让我和你阿娘省心！”每回见了祖奶奶，祖奶奶也总爱这样抱她在膝头上，刮刮我的鼻尖。
我扬起小脸，不满地嘟起小嘴：“哪有，阿娇可乖了，除了偶尔闯点小祸，阿娇还是很乖的！”其实我觉得那事儿也不算是闯祸。比如上回栗姬的波斯猫死了的那事儿，我真心觉得真真不能怪我！我不过是听小蝶说浣衣阁有耗子肆虐，便好心问刘荣借了他阿娘的波斯猫去抓耗子。哪知道，他阿娘那只波斯猫那么不管用，见着耗子也不抓反倒躲起来。在浣衣阁呆了一夜之后，既活生生被耗子给咬死了！
还有上一回，景帝舅舅龙颜大怒那事，我也觉得真真不能怪我。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我也不是有心的嘛~我不过是喂了景帝舅舅那宝贝汗血宝马几片番薯叶，哪知道他的宝贝马儿那么弱，竟然在景帝舅舅骑着它去参办马术大赛的时候当场腹泻不止，害得景帝舅舅颜面尽扫，朝着我吹胡子，瞪眼珠子的。可是马儿，不就是吃草的吗？后来我和阿蛮说起这事的时候。阿蛮还睁大眼珠子看着我，那模样好似见着了什么稀罕物。阿蛮“说”，马是吃草不错，可你喂的它番薯叶啊！并且郑重地和我强调了番薯叶一词。那时我还深深觉得阿蛮没见识，不就是番薯叶嘛，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嘛！直到后来有一次街口小豆子哥哥偷摘了隔壁院子里阿伯的番薯叶吃，拉了一天一夜，拉得人稀里糊糊的。我才知道。原！来！番！薯！叶！就！是！传！说！中！的！泻！药！
祖奶奶见我一张小脸皱成一堆，笑着对阿娘道：“这丫头，还不让人说！像极了你小时候。”阿娘也不禁笑了：“母后说的哪是，嫖儿哪有阿娇这般骄纵……这丫头啊，平日里都给我宠坏了~”
见阿娘和祖奶奶都说自己的不是，我不悦地撅着小嘴。祖奶奶见状，笑得更欢了，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孙女，祖奶奶不宠你，宠谁？”
我高兴地凑上前去，一张小脸乐得开了花儿似的，连忙撒娇道：“我就知道祖奶奶最疼阿娇了！”见祖奶奶宠溺地看着我，我连忙和祖奶奶分享我的事儿：“祖奶奶我跟你说，是阿青，哦，不，是彘儿救的我……当时水这么这么深，他就这么一个人救的我！”我比了比高度，声音不自觉的提高。
祖奶奶挑了挑眉：“哦？是彘儿救的你？”我见祖奶奶好像不信的样子，便重重地点点头。
“你就是彘儿？”祖奶奶望着阿青。
我见一旁的王美人连忙拉着刘彻上前。
我在一旁绞玩着手指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是。”
“彘儿今年几岁了？”
“回皇太后话，彘儿今年六岁。”
“原来彘儿已经六岁了。”祖奶奶似是若有感慨地道。轻手摸了摸刘彻的头顶，柔声道道：“彘儿救了阿娇，彘儿想要什么赏赐？”
刘彻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声音依旧是那样的不卑不亢：“彘儿不要什么赏赐，阿娘教导过彘儿要助人为乐，只要阿娇姐姐没事就好。”
祖奶奶似乎很满意刘彻的回答，看向王美人的眼里饱含赞赏。“王美人教子有方，赐黄金百两，粟米百石，绸缎子百匹。”
“谢皇太后恩典~”
我展展眼珠子，看见王美人拉着彘儿跪下谢礼，彘儿的头低低的。我并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一场看似无意的落水，竟然会将我和刘彻的命运从此练习在了一起。那时候，我也尚不知道一场阴谋正在悄悄酝酿着，等待着一个时机，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