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樽至宝水晶棺,歌半一个人躺进去尚觉宽敞,再多添一人,便嫌挤得难耐,但偏偏夏侯戰觉得舒坦,一天十二个时辰,差不多有十一个时辰陪在她身旁。陪在她身边的十一个时辰,有两三个时辰用来批阅奏折处理军情,余下的八九个时辰,就尽数用来与她在水晶棺里“同寝”。
“你一进来,连个翻身都不能,不嫌难受吗?”歌半精神比较好的时候,会微微打开眼,用不耐烦的眼神询问他。
她还好,嘴里衔着夏侯戰常戴的那枚龙纹玉扳指,一连几个月平躺在棺材里,本就没什么力气动弹,翻不翻身也无所谓。倒是这夏侯戰,在水晶棺里侧身躺着,每天一躺就是八九个时辰,也不翻个身换一边躺,右边胳膊一直压在棺材底,不难受才怪。
每到这个时候,夏侯戰总会很心情很好的笑上一笑,将环过歌半腰身的手臂收拢一两分,愉悦的道:“看你脸上生出表情来,就是每隔几天最快活的事,怎么会难受?”
懒得与夏侯戰理论,也实在没丝力气与夏侯戰理论,虚弱不堪的闾丘歌半便又会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一睡,又是好几个时辰,或者是两三天,但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歌半总是会尽量睁开眼,让夏侯戰看见,知道她还不算太差。只要歌半还有那口气还在,对于她与夏侯戰而言,便是两人所奢望的那份“不算太差”。
圣武国内的桃花谢了,又明艳起来。
一天,闾丘歌半清醒过来的时候,抬起一根指头,在夏侯戰手上有气无力的划了几笔,可把夏侯戰惊喜坏了,赶紧翻身出了水晶棺,取来茶水,用指头蘸了杯中的茶水,小心翼翼的抹在歌半干裂的唇上。
渐渐的,歌半会喝进去一些茶水,也会吃一些难闻的汤药。
每天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多,夏侯戰脸上的笑也就越来越多,有的时候,歌半看着发笑的夏侯戰,竟觉得是在看一个发笑的傻子。夏侯戰笑得那副傻样与满足样儿,依稀有军营里阿风的神韵,看得歌半一阵阵鄙夷,不过阿风竟是天狼国的奸细,这倒是一件不大美妙的事。
歌半越是鄙夷,夏侯戰越是发笑,见歌半脸上表情一日日丰富起来,这让他如何不快活得发笑。
三年来清瘦许多的夏侯戰,一张脸更见妖娆,但歌半就纳了闷,怎么就在那张妖孽一般的脸上,瞧出那份傻样来了呢,偏偏夏侯戰这副傻样,还如此得她欢心。
喉咙与舌头不再疼痛的时候,歌半让夏侯戰将她嘴里的龙纹玉扳指取了出来,夏侯戰照她的意思做了,也不将扳指重新戴回自己手上,却是拿一根蚕丝线穿了,将扳指作吊坠,挂在了歌半胸前。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歌半用腹语道。这龙纹玉扳指,比身下这水晶棺还要贵重千百倍。水晶棺是疗伤的至宝,这龙纹玉扳指却是续命的神物,与还魂丹无异。就是靠这龙纹玉扳指,她才从阎王殿前要回一命。
“这本就是千年前,你送给我的东西,”夏侯戰深深看向了歌半,思绪似乎飘回了千年前,但又很快拉了回来,“现在暂时送给它原来的主人,等你伤好以后……不,算了,还是系在你身上妥当,依你这不要命的使命感,有这扳指在,总会让我放心一些。”
“我送的?”歌半疲乏的眸子眯了眯,脸上显出疑惑之色,意思是:你转世了十来世,怎么千年前的东西,还会带在身边?
“谁让我对你的愧疚与执念太深,”夏侯戰吻了吻歌半依旧焦黑的额头,“衔玉而生,每一世皆是。”
“贾宝玉?”歌半有些想笑。
“什么玉?”夏侯戰没大听清。
“呃……龙纹玉。”歌半节约自己的精神头,又问,“怎么会在扳指上面刻龙?难道千年前你也是个皇帝,或者,就是一条龙?那我呢,那时候,我是什么样子?嗯,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话到这里,歌半已经失了力气,连话音也开始一点点,不由自主的低落下去,“能送出这不是凡物的龙纹玉扳指,我……我当时,也应该……应该……”想说的话,还未说完,歌半已经无可奈何的昏睡去过。无可奈何呀,这副羸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