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妍看到一向可亲可敬的父亲,借着酒劲儿,竟然就这么哭了,还越发哭得像个孩子。如此的真情宣泄,让她不由动容,也不由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上去抱住了爸爸。这下不要紧,犹如触发了父亲隐藏的开关,让一向沉稳温和的他,爆发出了前所未见的热烈情感:一下子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脸,紧紧地抱住了她。
“丝怡……别离开我,丝怡……”他嘴里呼唤着她——她母亲的名字,并进而在她耳边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啊……”
她是多么希望,这种场面发生在自己旁观的角度上。而不是在这种奇妙的错位下,被父亲用尽全力地拥抱,连气都有些喘不上了。
她不禁想,如果当年他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挽留妈妈,会不会结果有所不同呢?
显然答案还是否定的。这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母亲从来是理性远大于感性的女人。她的种种行为,种种选择已经充分印证了这一点。而且她看到,眼下的母亲,也正在用行动来证明——她正又拍又拉地对父亲进行喝止:
“好啦!快放手,你这样太难看啦!”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感动么?诸葛妍的眼睛质问般地看向她。她冷漠的表情,似乎在说:还傻看什么啊,你自己也赶快挣脱啊。
终于,经过这一番激情拥抱,她父亲的酒劲儿也开始消退了。他慢慢放开了胳膊。
“抱歉,刚刚失礼了……”他颤抖着摘下了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说。
然后,他摇晃着转身向卧室走去,临到门口,才又回过头说:
“你要带孩子走,我没意见……只要你和孩子都能够幸福,我就知足了……”
“云明……”
“走吧,”他叹了口气,好似精疲力尽一般地说,“快走吧。”
门关上了。诸葛妍还想追过去,但立刻被拉住了。她转过头,只见母亲神色冷峻地朝她摇摇头。
“你到底和老爸说了什么?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她用心声斥责般地问。
“怎么不一样,这样不是很好、很干脆吗?是你自己的觉悟不够。”
“觉悟?是绝情的觉悟?还是任性伤害亲人的觉悟?”
“难道一直欺骗就不是伤害了吗?”
诸葛妍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你这样,会让他多伤心,你明白吗?”
“长痛不如短痛。”
“说得轻巧,敢情受伤的不是你!”
“那你想怎样?进去温柔地抚慰他的伤口?和他相亲相爱吗!”
“你——!”
“我想你在我的身体里,应该看到了、体会到了很多东西吧?男人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应该看得更明白了吧?”
“但爸爸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一样是个普通人。”
“可他为了你的幸福放弃了很多……你难道没听到他刚才的话吗?”
诸葛妍严厉地盯着她的眼睛,盯得她不由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她才说:
“是的,我承认,在感情上,他要高尚很多……所以才更要了断,更要断得干净利索!以咱们现在的处境,和普通人拉开距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不清不楚,欺瞒掩护,将来只会伤他更深。到时候就不一定只是感情上的伤害了。你还不明白吗!”
这些话让诸葛妍哑然。
她明白,自从被拉下水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已经和父亲拉开了距离。虽然表面上生活在一起,可实际上却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前,她还心存幻想,以为这种撕裂般的平衡会一直维持下去……她也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就这样,她被母亲强拉着,走出了家门。虽不情愿,但她也无力反抗,就好像力量都顺着手流进了原本是自己的柔弱的躯体里。
出了楼门,高文松下车迎了过来,他笑眯眯地说:
“喲,这就是小妍吧?长这么大啦,还是那么可爱……”
他当年就是这副笑容。诸葛妍不禁皱了皱眉,而她母亲,也就是表面上的自己,却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回应说:
“高叔叔好。多谢你这些年对妈妈的照顾。我叫您叔叔不介意吧?”
“当然当然,这么称呼很好啊,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呢。”高文松大笑起来。
“喂,你这么谄媚很恶心啊,太不符合我的个性了,太不自然了!”诸葛妍用心声大叫道。
“哼,有什么不自然的,反正他总共也没见过你几面。他根本就不了解你。”她回头调皮般地挤了下眼睛,“我这样不过是省去啰嗦又虚伪的熟悉过程。尽快和他打成一片,日后办起事来也方便。”
果如她所言,上了车,她更加活跃,更加健谈了,竟把诸葛妍表演成了一个极为可爱活泼的少女。没多久,他们就更像久别未见的亲人——撇开称呼,说成是父女都不过分。旁观此景,诸葛妍感觉胃里一阵阵地翻腾。
“这么说,你以后就和妈妈一起住了?”高文松问。
“是啊,”她亲昵地回头扑到自己身躯的怀里,撒娇般地说,“那时我年幼无知,还以为妈妈成心不要我了呢。这下误会解决了,我想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停车。”诸葛妍忍无可忍地说,“我有点晕车,要下去透透气。”
下了车,她扶住路边的小树,真的差点把中午那点儿炒面给吐出来。还好有一阵阵的风吹过她冒着冷汗的脸,这才让她在凉爽中,慢慢平复下来。
“妈,你没事吧?”
“亲爱的,一会到医院让医生给你看看吧。”
她抬起头,看着两人关切的样子,心想自己是哪辈子造的孽啊,竟然身处如此的境地。
“没事……可能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才会晕车的……”她苦笑着回答。
其实,她并非完全没事。她隐隐觉得,自己手腕上有一种不同于肉体痛感的隐痛。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加剧她虚弱的一大原因。于是,上车后,她叩响手表,通知肖旰去高昌钰的病房,以探病的名义汇合。她现在亟需补充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