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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姑……”

杨侗纽糖似得地腻在我的怀里,胖乎乎的小脸仰望着我,黝黑明亮的眼睛写满了渴望表扬的神情。

“嗯,这次算你大功一件了。不过,那么危险的事情以后不准再做了。”我轻点了一下他肉呼呼的额头,故意板起脸警告道。

那抹大红贮丝罗纱麒麟袍倏然抽离我的怀抱,有些委屈的气鼓鼓地看着我,“姑姑做的事情比我的危险多了,你都不说!”

“呃……”我有些心虚地垂眸低吟,猛然眼睛一亮,“我是你姑姑,不能一概而论。”

谁知这小家伙竟然不依不饶,伸出他肉肠似得胖指头,扬声道:“你这叫只许公主放火,不许王爷点灯!”

身后传来宫女太监按捺不住的细小笑声,而走在前面的清嘉和李家兄弟还有萧禹父子也含笑回过头来看。那罪魁祸首倒像是凯旋的将军做了一个挥手示意的动作,站在他的身边一直努力保持公主风范款款而行的我忍不住斜眸翻了个白眼。

恍然抬头碰触到李建成幽深的眼眸,墨如瀚海仿佛隐匿着惊涛骇浪,潜藏着诸多难言的隐秘。

乾阳殿里静谧无声,只剩下书柬翻过的簌簌声弥漫在空旷威严的大殿里。随着账簿一页页的翻卷而过,父的脸色铁青,冷面如冰萦绕着浓重的杀气。

我和众人跪在青石地板上,冰凉沁骨的寒意直袭入骨髓,一直蔓延到心里。跪在我旁边的宇文化及胆颤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稳然,仿佛对于天大的罪责也有化险为夷的信心,

而李建成则挺直了身子跪向父皇,面色凝重而严肃,仿佛在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看着他们表面无异但内里诡异的反应,我的心里不禁七上八下,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砰……账簿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薄弱的纸笺瞬间四分五裂,微弱的风吹动着他们凄烈地舞动着灭亡前夕的最后身姿。

“把那个畜生给朕压来!”

肖鹏程拿着拂手,颤巍巍躬身上前,“陛下说谁?”

“杨谏!”

悬于腹间的双手瞬间垂落,我不可置信地盯着账本,随即抬头看着处于震怒中的父皇。明黄蟠龙携珠鎏金袍子寒光耀耀,昭示着执掌生杀大权的威严。而紧握住灿金苍龙扶坐地手青筋暴露,仿若一根紧绷的弦孕育着滔天翻浪的雷霆之怒。

“父皇……”不知是恐惧还是哀求,我朝着他低声呼喊。他的目光射过来,我内心一惊。那目光冰冷如千年不化的昆仑巅雪,亘古难消融,而其间的凌寒杀意如一柄利刃要将所有人生生凌迟。

我急忙低下头,这样的父皇太过陌生,而所有依赖于天子的宠爱所建立的勇气在这一瞬间瓦解倾塌。我感觉到事情早就已经在我未知的情况下飞速地朝着一个充满危险的方向奔驰,前路开满了由权欲灌溉而生的淬满了毒汁的泣血花朵,摇曳生姿引诱着人们纷纷沦为它的俘虏。

父皇的沉默令所有人都只有保持缄默,过了半响,似乎平复了一丝心底的雷霆之怒,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宣旨,释放萧禹,李渊。迁萧禹为河池郡守,十日内启程上任。”

“谢陛下。”

身着囚服的舅舅与萧笙齐声跪拜。即使背对着他们,我亦能感受到萧笙如释重负地轻舒了一口气。长久以来我所盼望并支撑着我无怨奔波得就是对这一刻雨过天晴的期盼,可是当这一天真得到来的时候,我却并没有预想中的喜悦,相反心却像注了水一样,闷闷地压迫着,宛若溺水般湿漉漉得。

“把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押入天牢,其余的人都下去吧。”

父皇的声音威严而清朗,可我依旧能感受到这其中被刻意隐藏的沉痛与幽叹,和作为王者那高高在上却也是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脚步声纷沓于身后,丝履与青石地板相触的细微声音如同汩汩的涓涓溪泉逐渐汇成奔流的河水,席卷走了所有的盎然,只留下绝望与孤寂于身后在寒冬中独自瑟缩。

我起身欲上前去,胳膊一紧被人抓了回来。清嘉轻柔和缓的声音在我的耳畔浅浅徘徊,“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要再插手了。”

几乎是被她拖着踉跄地踱出了乾阳殿,而父皇孤寂悲怆的冰冷身影渐渐渺远,最后只余下了一抹明黄的影子。

我为什么会那么笨?奉御府里柳蹇之的欲言又止,如墨仓惶失措的表现,还有李建成手握账本避讳地过份谨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被重新串起来,渐渐浮现出了一幅清晰的画卷。它的背影是忧伤压抑的灰色,主线却是用骇人惊魂的血液勾勒而成。

文成殿里烛光摇曳,宫中按例在节日将近之时铺下了红毯,殿深处一座仙鹤瑞麟烛台上粗若儿臂的红烛堆积如血泪,累垂而下。

水晶帘的光泽在昏黄的烛火里微微浮动着,在幽暗中投下了一地晶莹。我呆呆地倚在窗棱上,手轻轻拂过水晶帘,光滑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

文成殿外,鲜红的宫灯点缀着幽长的黑夜,仿若阴森昏暗的夜里一只只睁开了血盆大口的鬼魅,要将宫殿里的一切吞噬。

“公主。夜深了,你怎么还不睡?”

青灰色蝉绢镶银丝荷叶裙摇曳着裙摆缓缓而入,身后是微拂过水晶帘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云黛轻轻地坐在了我的对面。如云的青丝被挽成了一个极为松散简单的发髻,只插着一个朴素的嵌梅花银簪。粉黛不施却是眸光流转,如梅般清幽雅静。

我抓住她的手,声音略带哽咽,“云黛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眸光流转,如萼梅洋溢着坚毅凌雪的气质。她抿唇轻笑,温柔似水,“公主说呢?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我垂眸沉吟片刻,迟疑地说:“我会……要顾及各方,既要把舅舅救出来,也要保护住二哥。”

“那该怎么做呢?”

该怎么做呢?我无措地低下头,手指绞扯于胸前,白皙的柔荑上泛出了丝丝红痕。我第一次发现,走出了父母兄长的庇护,失去了公主地位鞭及的领域,我也就失去了勇气与能力。

她轻柔地搂过我的肩胛,“实际上很难两全其美,不管怎么做总是要有所舍弃。没有办法兼顾各方的时候,就要择优取之。所以这件事情不管换做谁都注定有一方要受到伤害,公主该好好问问自己的心,究竟想取谁舍谁。”

“我……”

清凉的微风拂过,吹散了夏日的暑期,带着一丝阴凉。我瑟缩着箍紧了身体,不是因为风而使遍体通凉,而是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我怎么可以这样想?

不由自主地低垂了头埋于臂间,额头碰触到袖间的一抹坚硬,我倏然抬起头从袖中拿出了那一块芙蓉玉佩。

见到芙蓉玉佩后云黛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我抿唇轻轻拉过她的手,将粉红的芙蓉玉佩放在她的手中,“这是杨玄感让我交给你的,要留要退都由你自己决定。你若是想离开,我一定会帮你得。”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将玉佩紧紧握于掌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握住它,手背上因过于用力而浮现出了条条触目的青筋。

一轮皎月高悬于空中,光芒圣洁而纯净。如水般柔柔地透洒下来,落在云黛静秀美丽的脸上,烛光摇曳下带着别样的风情。如蝶翼的睫宇在眼前投射下了长长的剪影,她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眼底的表情。

青灰色的衣裙黯然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我心弦微颤,记不清楚曾几何时她也如同豆蔻年华的清嘉和我,有着明媚的色彩和如花笑靥。

凝视着她僵硬的身姿,我试探着轻声问,“云黛,你是……喜欢昭哥吗?”

猛然抬头,蕙质兰心的她眼中闪烁着聪慧的光芒,随即又暗了下去。微微垂首,看着包裹着玉佩的手,敛色不语。

看着她近乎逃避的表现,我接着说,“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小,但是天生与哥哥的亲密让我不由得想要注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他关心得和关心他得。起初只是一种感觉,可当我渐渐长大,蓦然回味那种感觉时心中便多了一分笃定。”

当时月笼罩残红舞,凄清照着鬓丝,腮边晶莹一片,不知觉间临风已是数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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