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陌轻梦才看清那道黑影是一个黑衣银面人。黑衣银面,如地狱修罗般的杀伐之气,出神入化的隐遁之术,除了昨晚的无双公子荣翊,还有谁。
陌轻梦知道,其实荣翊当时如果没有收手的话,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不过那样自己除了承受内力的反弹力道,还要挨上一剑,但是荣翊就不会受如此大的反噬。但是荣翊没有,他把剑招缓冲作用和内力反噬都自己一个人扛住了。庆幸的是荣翊对自己没有使出全部内力,否则绝不止吐几口血这么一点小事了。
陌轻梦心想幸好今天身上带了不少药,这内力反噬还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半天却发现荣翊一点动静也没有,揉着酸疼的屁股走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荣翊居然昏死过去了!
不会吧?按这货的武功,不应该是这么废柴才对呀!难道,他身上还有其他毛病不成?顾不得男女之防,陌轻梦抓过荣翊的手就开始把脉。
脉象紊乱,隐隐还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一股气流正朝着经脉相反的方向倒行逆施,这种脉象,难道……陌轻梦掀开荣翊的面具,咳咳,虽然梦姑娘挺花痴的一个人,而且荣翊那冷艳的气息也很符合她的胃口,但是,这张和慕容翎基本重合的脸还是让她看着就心生厌恶,所以若不是需要看他出了什么毛病,她宁愿对着那张银面具,舒服。
仔细看,某冰块脸色潮红,尤其唇色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但是印堂却隐隐发黑,是了,这种既类似中毒又类似被下蛊的东西就是暗夜残雪。等等,暗夜残雪?!
脑子里闪过某人轻车熟路带着自己穿越密道,对太子府不死神兵的弱项了如指掌,甚至太子内卫统领都是他的人,加上皇室秘毒暗夜残雪,还有今晚,朱雀门破庙,一切巧合的答案呼之欲出。
陌轻梦从怀里掏出当年血影给自己的玉佩,果然不出所料,月光下,玉佩只显示出了两个字,容翊。
容翊,荣翊,原来,血影就是荣翊!
猛然睁开眼睛,荣翊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脸上一直戴着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被取下来放在床头,周围的环境是陌生的。
刚醒过来,似乎头脑还不是很清醒。荣翊隐隐记得,自己是去了朱雀门旁的那个破庙等薛梦清的,但是来的那个白衣女子似乎不是薛梦清,但又好像是薛梦清。他有点懊悔,因为对方武功不俗,而当年的薛梦清除了会下毒自卫基本上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她顾着试探对方,反倒没有仔细留意对方的长相了,而且那个女子过来的时候逆着月光,看不清她的脸。后来呢,后来他只记得被自己内力反噬后,自己身上的毒蛊也趁机兴风作浪起来了,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睡死了过去,并没有之前即使是昏迷也感觉得到的那种蚀骨的痛处。
荣翊沉静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蓦地,停留在了桌面的两块玉佩之上,一块是上次郑威被醉梦楼姑娘顺走的逍遥山庄令牌,加之现在他身处的环境,不难看出这里是醉梦楼,看样子,醉梦楼背后的主子不简单。
而另一块玉佩……荣翊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捧起它检查了半天,终于确定,没有错,这个是当年自己是血影的时候在危急时刻塞给薛梦清的影主之佩,见此佩如见影主本人,这是当年为了使自己的属下能在必要时化解薛梦清面临的危机和留下的,不该在这里的,薛梦清不是坠崖了吗?难道,薛梦清真的,还活着!
之前对薛梦清的寻找,只不过是自己不死心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便一直安慰自己,她还活着。只是现在,这么一个鲜活的证据在面前,告诉他,他的不放弃,是对的,他的猜想,也许是真的。
荣翊有些坐不住了,一向冷淡疏离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他第一次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出去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情况都没有搞清楚,无头苍蝇一样出去乱窜是要问谁。待在这里?他寻找了那么久的答案就在面前,怎能不急着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正在荣翊坐立不安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有人来了。
“荣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这个声音,荣翊很熟悉,陌轻梦的声音,抑或说是,薛梦清的声音。
“请进。”
细碎的脚步声向屏风靠近,薛梦清端着药进来了。
是的,薛梦清,现在的陌轻梦没有戴人皮面具,因为荣翊和自己一样,都算是死了一回的人了,故人重逢,何必再戴一张虚伪的面具。
薛梦清那张脸本就是清秀可人,再加上陌轻梦的经历,整个人散发出沉静幽雅的气质,饶是只有一袭简单的白裙,依旧楚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一时间荣翊竟然看得出了神,幽蓝的眼眸如月韵清辉般飘渺不定。
而薛梦清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心平气和地看着面具下的无双公子荣翊,不得不说,虽然此人长得和慕容翎惊人相似,但是那棱角分明的妖孽脸,一身谪仙般飘渺的气质,月色般醉人的眼神,还有那若即若离拒人千里的态度,无论是长相、气质,都不是慕容翎那个空有皮囊的色胚太子能够企及的。只是终归看到这张脸就想到慕容翎,因此薛梦清还是没有荣翊见到自己时的惊艳,率先开口了:“荣公子,我是该称您为无双公子,还是,影主子。”
这下荣翊才回了神,万年不破的冰山妖孽脸浮现出一抹微微的酡红,薛梦清汗,这货是在害羞?这冰块也会害羞?反复琢磨,自己的话没什么可以让人含羞带笑的字句吧。额,薛梦清大小姐,人家荣翊有“笑”吗?有吗?
亏得荣翊也是个极会控制情绪的人,很快那抹红就消失无踪,仿佛刚才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在眼前的依旧是那个不动声色的月色仙美男。“薛姑娘愿意称在下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便是变相承认了。
对方坦诚相见,自己当然也要表示诚意:“荣公子还是称我轻梦吧,前尘往事如梦,再见就是陌路,薛梦清在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荣翊良久不言,静静看着薛梦清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放在床头,心下明白那是压制暗夜残雪蛊毒的药,否则自己这次醒来不会没有任何不适感,一股奇异的感觉促使他再次开口,只是声音低不可闻:“……对不起。”
他该说对不起的,他知道那些阴谋是针对太子府,抑或说,是针对暗皇血影的,一切都设计得刚刚好,连累了薛梦清,本是无关之人,却因为所嫁非人,沦为了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薛梦清的悲剧,除了慕容翎,他也有责任。所以后来,他选择了死遁,离开太子府,成为了亦正亦邪的无双公子。那些当年导致薛梦清牺牲的幕后推手们,他一个也没放过。那些莫名其妙“被下战书”然后被修理得奄奄一息的江湖人士或者朝廷要员都是他的手笔。只是个人的能力仍旧太小,那最终的几个罪魁祸首,依旧逍遥法外。
薛梦清却是不以为意,经历了这些事情,该看开的她还是看开了的。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会沦为别人的工具。伤害自己的人,她可以原谅,但是伤害自己最在乎的人,那么对不起,她不会手下留情。何况,血影从头就一直在帮助自己。只是某人在感情这方面完全不开窍,所以至今没想通血影为什么一直对她这么好。“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要是说仅仅是找我确认陌轻梦究竟是不是薛梦清,我可是不全信的。”
薛梦清确实没有说错,看着和影主之佩摆在一起的逍遥山庄令牌,荣翊便知道薛梦清的想法。也是,郑威再不靠谱也是天朝四公子之一,若不是后来他阻止了郑威追出去,费些功夫郑威也能把令牌夺回来;况且当时和那位姑娘打斗的时候自己也在场,如果他出手,那位姑娘决计不可能带走令牌。这么看下去就很明显了,荣翊是故意让人家把令牌带走的。
用意何在。确实,确认陌轻梦的身份是一方面,毕竟当年薛梦清传出坠崖后,北堂羿潇就在那附近救了一个坠崖的女子,而逍遥山庄明面上是北堂羿潇的父亲北堂凌的资产,如果那名女子就是薛梦清,当有所反应才是。而另一方面,即使他们猜错了,南宫晨与陌轻梦的对峙后这个令牌的出现也已经说明了,逍遥山庄已经知道醉梦楼的动作,有意接过橄榄枝合作。
所以现在,薛梦清就是和荣翊谈合作条件的。
聪明人讲话往往点到即止,显然荣翊就是聪明人。
但,只是合作么?
荣翊有些失望的,只是他也说不出他为何失望。沉默了一会,他终于说了:“我要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