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祝融是种特别厉害的毒，似乎能通人性会思考，入了我体内便开始生根，纵是炽月的鲜血已将毒性冲散，却补不回之前的伤。我虚脱着望向眼前熟悉的所有摆设，竟如同昨日方自这张榻上坐起，恍不知经年，“炽月，为何你会来……”
炽月在我手臂里摸索，我才发现之前叫绿漪硬硬套上的白玉镯子一直忘了取下，仍好好地跟在我身上。
“绿漪稍有变化我都能洞悉，何况是她见过你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如何能在她的心里揣得住。你若永世不再出冰川，我定不会去扰你，且守着至你消逝，然你若出冰川，我便视作你愿意原谅我了，我如何能够不寻你。我让绿漪一定将镯子戴上你身，这是我族的追影镯，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
哗啦啦的铃声自门外疾风一样地涌进，屋子里的寂静瞬时间被打破。我望向炽月的背后，去寻找这熟悉铃声的主人。
绿漪双手捧着托盘，上面端端整整地折着雪白的衣裳，急急地跨过门槛，又猛地停住脚步不敢往前，眼里汪汪地积着水，似是满腹委屈地望过来。
炽月回头瞧见绿漪，笑笑说道：“就知道这小妮子捺不住，赶紧让她给你换身衣裳罢。”
绿漪听得了炽月的恩准，忙小碎步奔过来，却依旧微微噘着嘴，“嫂嫂！是哪个胆敢对你下手，不要叫我瞧见，定定将他碎尸万段！哥哥怎么去得那样慢，叫你受委屈。”
好笑地听着绿漪孩子气的嘀咕，任由她摆弄我。炽月起身站在榻侧，却丝毫未有要回避的意思。
我因体力未恢复，身子发软而没法动弹，遂不能起身，连转身背着炽月都不能，实是有些不知道要作何神色是好。亏得绿漪周到，又手脚利索，将缎被盖着我身子方将衣裳娴熟套上，未叫已经在炽月面前裸露了两次的身体肌肤再次呈现得彻底。
炽月的目光却是灼灼如火，分毫未曾自我身上移开，似是盯着失而复得的宝物，脸上却开始有历经磨难后的放松，仿佛等得云开见月明，竟似乎掺进了丝丝的满足。
炽月原是多么风流快活的脾性，这样的艰难与珍惜的神情何曾在他身上出现过。赤灵狐乃是宇内最会寻欢作乐的一族，通晓天上地下所有风月情事，亦天真烂漫，性情真挚热烈，敢爱敢恨，能够调出许多催情助兴的丹药，叫荒陆上多少求情不得的仙怪妖魅求之若渴。炽月便是这欢爱情场上来去自如的狐族君主，歌笑声起，兴尽方歇，如今却叫他在我面前露出此等神色，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尽管事已隔今上万年，却依旧叫我感动着。然物是人非，初时的情感经年，我早已回复不到过去，再浓烈的情怀经由大喜大悲再投入时间里冲刷，最后不过只留下些许片段，如同薄薄的旧纸，纵有缠绵诗文，亦抵不过秋风一阵。
我低下眼别过炽月的注视，道：“炽月回去罢，我想歇息了。”
绿漪掖好我身上的缎被，很赞同地转头劝炽月道：“是呢哥哥，嫂嫂现在最需要休息，仙气才能恢复得快。”我才打算在心里欣慰这小妮子的乖巧，却听她接着说道：“所以哥哥你要好好守着嫂嫂哦，可千万不能让哪个该死的恶人再来伤害了她。”我便马上想将她嘴巴给缝了。
炽月眼里盛起笑，像是许诺似的说道：“再也不会了。”
绿漪点头赞同兄长的话，将下巴靠在我臂前心满意足地感叹道：“真好呀嫂嫂，你终于又回到我们身边了，一想到可以和你玩耍，我就开心得不想走路了。”我无奈地瞧着这妮子，她从来就只爱蹦蹦跳跳，几时认真走过路。
绿漪拿鼻尖蹭了蹭我的肩膀，才高兴地回去，身上的银铃摇得一路乱响。
绿漪走后，我原想接着便休息，奈何炽月的眼神如同烈焰一般，即使是合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火热的气息穿透脸颊的皮肤直燃烧到骨血里面，就是想假装睡着也不能，半晌之后，我放弃挣扎，睁开眼睛望向他。
炽月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落落地接上我妥协的眼神，嘴角勾起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而这笑容在此时此刻，却又不再同初次所见。
我咬了咬嘴唇，开始找话题，以此转移我的隐隐头疾折磨与被炽月滴水不漏的注视所带来的窒息感。
“小十三儿，便与幽朴从此好了么？”
“嗯。”炽月只是笑着看我，随口应了一声。
“就是那次你下药之后么？”其实不过是明知故问，绿漪的事情，我比谁都清楚，但是眼下除了拿她来说，我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嗯。”
“那药真那么有用么？”
“嗯。”
看见炽月丝毫未被我绕走的淡定架势，我自己讲得毫无意思，又准备要妥协了，便胡乱问了句“那你当初怎么不给我吃？”
这才叫炽月的表情有些变化，他挑起眉笑得愈浓，道：“现在也还来得及。”
我真想咬舌头，脑子里赶紧想着换个话题，不然要真是让炽月发现这个建议可行……想着我就头皮发麻。炽月便是这样，从来都能让我发现在他面前只是毫无力量的弱女子一个，只能手足无措，目瞪口呆或者惊为天人。
“炽月，我们能不这样说话么。”
“能，月儿想怎样都好。”
炽月的身形松动了些，我原以为他准备离开了，正想松口气，却发现他踢掉了脚上的黑色金丝雕花长靴，一转身便躺上了我身边。我来不及反应，一声惊呼便被他拥进了怀里。
“炽月……不要这样……”
“嘘——月儿别说话，就这样休息。”炽月的声音竟然就有些昵哝了，带着倦意。
被炽月搂在怀里一整夜，我片刻未曾合眼。纵是这样，这个胸膛我却是无比熟悉的，这长长的一夜，让我回忆起所有的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