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心肠也没有那么坏。”
就这么踱着步子,一个人喃喃自语,个中滋味怕是唯咀嚼人——枫臣恶少自知。忘了,手还是向后横绑着,忘了,刚才是因为谁全身而退,自己险些丧命。
明明知道,那个女子不可能听到,可那些赞美之词,还是这般情不自禁……从枫臣恶少嘴边咕哝了出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那个女子不是诗、不是画,却分明如诗般隽永,如画般渊源,而枫臣恶少,不过是不慎采撷诗的余韵、摊开画的卷轴的、无心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秦莺莺听闻前半句,神色已稍显不悦,本不想予以计较,奈何这坏小子不知好歹,竟肆无忌惮在她面前夸耀别的女人,怎能不挑起自己好斗的神经?
余光瞥向走远之人背影同时,坏主意也随之冒上心尖。一个探身,樱桃小口便这样毫无预警、不甘示弱,向身旁之人——咬了上去!
事发突然,枫臣恶少压根儿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只耳就这么不明不白,沦为了牺牲品。
可怜被咬之人平日英姿飒爽,此刻只会发出“嗷嗷”低嚎,原本端正的五官,一下子似是阅尽人生百态,各种滑稽表情轮番上演。
好不容易从“虎口”下逃生,枫臣恶少一副被蝎子蛰了的表情,目光灼灼瞠视着眼前人,那比苦瓜还要扭曲的面孔,似是替主人鸣不平。这秦大小姐吃醋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
他委屈,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枫臣恶少更委屈呢!
“她是佳人,那我是什么!”
刚分开,秦莺莺又心急火燎破口质问。这口是松懈了,较真儿的心,可未曾打开半分,再配上那副老虎吃人的凶相,将河东狮吼可谓发挥到淋漓尽致!
一句话,硬是将面前人吼懵了!
只见枫臣恶少缩着脖子,眼巴巴瞪着,好像自己被人袭击了,理亏的那个人,反而是自己,吃瘪受窘了半天,硬是答不上一句话来。
“你是大醋坛啦!”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明确是带着些许负气,枫臣恶少顶了下面前人的额头,此番孩童般的举动,让人又是好气又觉好笑。
“你还不放我下来啊!”
这回,反倒是秦莺莺有些不适应了,急急回转了话题。仔细辨别,似乎还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只是,涵盖在这大小姐脾气里,便怎么也察觉不出,那丁点儿女子的温婉了。
咬人之人不肯认错,被咬之人自然也没好气。
自己双手被捆缚着,怎么放她下来?这秦大小姐不完全无理取闹吗?只是这些人之常情,枫臣恶少眼下也懒得同她理论,只讪讪地从面前人身旁走了过去。
予以回馈的,不过是车上之人淡淡的眉眼扫过。
性格决定命运,性格同样编排了爱情。有些人,相遇了,是为了永久的错过;有些人,错过了,却是为了今生的相遇。爱情互补理论,注定只能幻灭在乌托邦的构想……
江南的气候,似乎总是那么宜人,不因四季更替而变迁,不因人境迁徙而愠色,只为寄往过客,谱写一曲、小桥流水人家的晓畅。
石拱桥下,过尽孤帆,缓缓渡来的,唯有茕茕孑立的身影。雪舞回风,便伫立在船头。此刻,黑亮的瞳仁,却因为心事的注入,空洞得没有色彩,船儿悠悠,心事也随着船身轻轻漾。
想要挥散,画面却愈加清晰。脑海里,闪烁不定的,是蓦然回首,那个人亦正亦邪的面孔,以及若符咒般,那个人弥留耳畔的话。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同样的话,那个人也曾经说过。那个薄凉的夜,那潭粼粼的湖面,那个人为捞起的女子披上罗裳,而女子,仰卧在青苔爬满的磐石,凝望,简单而又复杂,只因为那一句。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终于明了,无论是轻佻的、沉稳的,他的嗓音;无论是,灵动的、深邃的,他的双眸。今生今世,都已植入心底,怕是再也无法、忘记……
就这么,任由思绪漫无边际漂浮。面容,为心事浸泡,露不出半点喜色;心事,沉入湖底,压得她抬不起渴盼的双目;哀伤,也失去了卖弄的风姿,为疲惫的脂粉所掩饰。只因为是她——雪舞回风,便连悲伤,也失去了向自己坦诚的资格……
没有飘雨的季节,只有记忆随着思绪纷飞,宛若一叶扁舟,不知何时、何地、才会是着陆点。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她,也在努力寻求着这个答案。
“小妹妹,你不出声站在我后面干嘛?借过借过!”
“你是谁?”
“我是谁?”
“当然是问你!难道……问我爹?”
“你爹?哦!那你就是小老板咯!哎呀,失敬失敬!”
“你到底是谁?”
“我能进来这里,当然就是你们的客人啦!”
“你怎么不给钱,就拿走我爹的馒头和包子?我还以为……你是小偷!”
眼眶棱角的分明,为时光的缆车碾过;记忆年轮的痕迹,被岁月的炼石磨平。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四面,又仿佛回到最初的安静,船儿,也宛若静止在湖心。直至此刻,伫立在船头的人儿才有了些许动静。眉眼极力抗拒着闭合,一并拂去的,是那些本不该丛生的浮念,那刻的伊人,下颌微收,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抵达京城,已至深夜,回归那座清冷的大宅,似乎已养成了雪舞回风多年的习惯。一路上,脚步,也因承载了过重的心事,不若往日那般轻盈。
恍然若梦,才觉已至门口,雪舞回风用剑叩开门扉,怎知刚迈过门槛,下人梁嫂一见她,手中的木盆“腾”的摔下了地,如同见到死人复活般,神情慌张,语无伦次,仿佛极力想要遮掩些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三爷不是被抓了吧?四姑娘呢?她们究竟怎么了?”
这是雪舞回风破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当下人梁嫂支支吾吾回答,他们都好、都在院子里。若狂风暴雨般,朝着院子狂奔而去,是雪舞回风做的第一个举措!
她并不是没有机会及早离开,她并不是无所察觉危险的讯息,然而她没有,巫青山两兄妹的安危,使她没有余念顾全自己,这便是雪舞回风,那个命比风疾的女子。
纯良如她,怎会料知?这场大灾难的锋芒,不是针对巫青山,不是针对巫残云,不关乎巫宅里大大小小的任何一个人,而仅仅是,一个寄人篱下、替人奔波卖命的——她!
等到雪舞回风脚步匆匆赶到院子里,四面,都为厢房的灯火通明所笼罩,太安静,渗透诡异的气息。
“叔叔、姐姐,我回来了——”
她试探着,希望梁嫂没有骗她,希望叔叔姐姐都平安无事,偌大的院子里,听到的,唯有自己的回音。
她戒备着,眸光射过院子里每个角落,探查四面的形势,瞬间,一个令她不得不为之胆寒的讯息窜入四肢百骸。她很可能,已经成为——瓮中之鳖!
一阵寒光呼啸,划过凛冽清音,这些,没能逃脱院中之人敏锐的神经,第一时间,雪舞回风拔剑而出,同一时间,如同得到某种暗号,数以百计的衙役从房梁上、回廊中、后院里包抄而出!
她,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