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走进去：“你家王爷呢……”
“在里边，小姐等等，我进去通报……”玉环没理他，径直地往里跑：“瑁哥哥，哥……”她的声音带些绝望的疯狂，让人听了不由得心战。
正在书房读书的李瑁听见吵闹声，披上衣衫走到了回廊上：“什么事情，这样吵！”一个响雷在头上炸响，他看见院子中间的玉环惨白的脸，惊得赶紧走下去，用身上的衣服裹住湿透了的玉环：“出什么事情了……”说着回过头招呼仆人：“快，让厨房烧姜汤……”
李瑁抱着玉环来到屋内：“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说着接过仆人手中的毛巾，细心的为玉环擦拭。
玉环怔怔地看着他，很久才问：“哥，我来问你一句话。”她顿了顿，好像下决心似的问：“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杨紫钗？”
李瑁忙碌的手停了下来：“你知道了……”
玉环看着李瑁，一下子弹跳起来，一直强忍的泪水掉了下来：“不可以，哥，不可以……”
李瑁转过身：“可是你说过你不会在意我结婚的……”
“我不在意你结婚，可是不可以是她！”
“为什么？”李瑁握住她的肩膀：“为什么不能是她？！”
玉环看着李瑁：“因为……你是我的……”
李瑁耐心地坐下，拾起她的手：“就算我跟紫钗成亲了，我还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
玉环哭着摇摇头：“不，到那时你就是她的丈夫。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她的丈夫……”她抬起头，恶狠狠地道：“不……不，我不会让她得到你的……你是我的！跟她比起来，你是我的……”
李瑁捧起玉环的脸，痛苦地看着她：“玉环……为什么？那是你的姐姐……”
玉环低下眼睛，有些语无伦次：“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她慢慢地坐下，好像有些疲惫：“从我记事开始，她就像是一根鱼刺，梗在我的心头上。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我没有的一切，她都有。”她痛苦地咬牙：“我母亲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丢下我了。我的父亲，他……他恨我……我长到现在，他甚至都很少用正眼看我……”玉环哭出声来：“她什么都有，她有母亲，父亲也疼爱她。家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我在那个深宅大院里不过是个多余的灵魂……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现在……”她抬起头：“现在，她竟然要抢走我唯一的亲人了……”
李瑁心疼地抱住她的肩膀，痛苦地道：“什么人都不会把我抢走，我永远是你的哥哥。可是玉环，即使是你，也没有权利抢走我追求自身幸福的权利，是吗？”
玉环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哥，你知道心底里空空地生活在世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她指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是空的，冷的，你晚上躺在床上都感觉明天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等待着你去填满它……”她轻轻地摇摇头：“那种日子我过够了，如果再让我回去，我宁肯像十年前那样把自己挂在那棵树上……”
李瑁吃惊地抬头：“你说什么？”
玉环冷冷地笑了，带着自虐般的快感，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我说，十年前，你把我从那棵树上救下来时是我自己把自己挂上去的……”好像有什么痛苦的记忆在玉环的心中蔓延开了：“我在八岁的时候都已经知道自杀这个词语了，实在不愿意再忍受……”她抬高了声音：“当初是你说要永远照顾我的，我就是你的妹妹，永远的妹妹。如果当初不是你那样说我也不会想要活下来……”
李瑁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傍晚，自己从郊外的小树上把那个小小的女孩救下来：“玉环……”
玉环抬起头：“哥，我不会让她把你抢过去的。你是我的，十年前你就说了，要用你的一生来守护我……我宁肯拼了性命也要守住自己的东西……”
窗外又一个响雷炸响，玉环冷冷的口气让李瑁打了一个寒战：“玉环，你忘了，我不是一个东西，我是一个人，我有感情的。我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玉环转过身，声音几近哀求：“哥，就不能不是她吗？除了她，什么人都行……”
李瑁表情痛苦地望着她，慢慢地摇摇头：“玉环，我的心，我的心，已经替我做好了所有的决定了……”
玉环咬着牙站起来，握了握李瑁的手：“哥，我知道了，我走了……”
李瑁惊慌地追出去：“玉环，你想要做什么？”
玉环在雨中站住：“哥，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软弱的小姑娘了。我可以争取我想要的东西，但不是以生命的代价……”她抬头闭上眼睛，泪水混杂着雨水流进嘴里。
有仆人想要拦住她，被玉环一把拨开，扎进了雨里。仆人想追出去，李瑁伸手阻止了：“让她去吧，你们拦不住的……”他低声：“我的那个，那个小妹妹……已经死了……”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慢慢地蹲在雨里……
二
一个雷炸响了，惠妃突然醒了。她慢慢地起身，摸黑来到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翠儿悄悄地走过来，把衣衫披在她的身上。
惠妃回头看了看她，苦笑了一下：“睡不着……”她指着自己的心，这里，好像有把火在烧着。
这个白日里总是很刚硬的女人此时看来却很是苍白脆弱。翠儿微笑着：“娘娘是为了寿王的事情吧……”
惠妃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转过脸：“我刚才在床上躺着，想起瑁儿小时候，才那么小。我把他抱在怀里，他冲着我笑，那时……真是，我的整个世界都是亮的……”惠妃脸上浮现出的幸福的神色暗了暗：“转眼，都这么大了。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跟我翻脸了……”
翠儿柔声道：“王爷只是一时想不开，过几日就好了，娘娘您别往心里去。”
惠妃痛苦地摇摇头：“我的儿子我知道，别的脾气没有，就是死倔。自己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顿了顿：“那日那个神仙说了，瑁儿命里缺土。要是有那个杨玉环相扶持着，将来的事情还有些可能……”她转过身看着翠儿：“瑁儿是个好孩子，他的一生不应该就这样过去了……你看杨妃的那几个儿子，尤其是那个老三，整日家恨不得要吃了其他的皇子们。”惠妃有些激动地来回走动：“不行，我的孩子不能让那群畜生宰割。他是个好孩子……”
翠儿一把抱住惠妃，轻轻地拍打她：“娘娘，娘娘，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您先别着急……”惠妃像个孩子一样地看了翠儿一眼，顺从地在她的指引下走到了窗边躺下。
“娘娘，您先睡。明日上巳节，宫里的嫔妃们还要来请安呢。您的气色不好，她们该看您的笑话了……”
惠妃听话地点点头，刚要躺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咸宜，我的女儿，我并不是想不顾她……当初……我也是这样被武皇嫁给皇上的……我没有想到杨家会这样对她……”
翠儿点点头：“公主知道的，她知道。”
惠妃怯怯地问：“她会不会恨我？”
翠儿有些伤感地摇摇头：“不会，娘娘，公主知道您的苦心，不会恨您的……”惠妃满意地闭上了眼睛，翠儿拍打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雷声阵阵。雨，还在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