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茹感到一股寒意自后背迅速窜到头顶,浑身冷得像坠入了冰窖。
落地窗阳台上,摆着一张玻璃圆桌,桌旁是两把古风古色的藤椅。钱奕晖占据着一张藤椅,叠起一条腿,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仿佛看到丛林中的猛虎,冷静、凶残,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眸,好看却危险,薄凉的嘴唇绷得紧紧的,他周遭的温度,足以冻死人。
她感到心跳加速,手心冒出冷汗,一时之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你过来。”钱奕晖淡漠的声音掩盖了内心的烦躁。
凝结的空气令人窒息,强大的压力使萧茹差点忘记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
他,不该需要别人保护,该受保护的人,是她。
萧茹咬咬牙,深吸两口气,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她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可在钱奕晖的眼中,这一切都变了味。
迈出第一步是艰难的,萧茹踏着不稳的步伐,走了几步后,开始加快速度。
面前的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双绷得紧紧的眼睛似乎因为萧茹的越发镇定而露出火光,她不明白,也不想去琢磨其中的缘故,她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房间,快些结束与他的交集。
她只能跟他演一场唯有她自己看得懂的戏。她的决定牵涉两个家庭,而她,不愿伤害任何人。
尽管她已经鼓足了勇气,但站在他的面前,她还是感到万分紧张。她发现,即使他坐着,也不比她矮多少。灰色的丝绸睡衣领大敞,裸露在外的强劲胸肌,让她感到害怕和心慌,他身上散发出雄性的危险气息,霎时让她想起昨晚两人间的亲密关系。
她张口刚要说话,身体猛地一歪向前倾去,没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撞进在钱奕晖的怀中,准备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尖叫。坚硬的胸膛撞得她生疼,迎面扑来的强烈气息顿时令她心慌意乱,她的心脏咚咚乱响,呆愣片刻,她立即站起身,却被以更快的速度拉了回去,倒在钢铁似的臂弯里。
“你……”萧茹惊恐地望着他,舌头打结。
“我什么?”钱奕晖扫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吻痕,不知怎么身体竟然有了反应,“你昨晚表现不错,我很满意。”
萧茹如雷击般呆住,浑身血液倒流,瞬间集中在脸上,红得烫人。她一激灵,大力推开他,猛地站了起来,连接倒退几步,接着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跑。
她跑得太急,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个趔趄,差点跌倒。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包,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她刚才那一脚踢得飞洒出来。她赶紧弯腰收拾那一地的狼藉,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心口一窒,加快手中的速度。
对于萧茹的反应,钱奕晖感到十分意外,本以为他露骨的暗示能得到萧茹的积极反应,却没想到她像听见了魔音似的逃跑了。很快,他想到,昨晚是她的初夜,毕竟,再强悍的女人,在刚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时,总会露出一些真实性情,她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他不禁暗自冷笑她自作自受,要不是因为怕打草惊蛇,他早就将她抓去审问,何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她辛苦演戏。
“等等,你忘了东西。”他眯缝着眼睛站在萧茹身后,看见她听到他的声音后肩膀反射地一抖。
钱奕晖眼中怒气暗涌,她就是别人派来和他演一出床戏的棋子。
萧茹收拾完东西拿着包站起来,转身惊疑未定地看着钱奕晖。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的,拿好,我没有欠账的习惯。”
钱奕晖把刚才准备好的支票递到萧茹面前,他倒想看看萧茹如何反应。
萧茹看着支票上的巨额数字,浑身轻颤,她努力站直,抬眼微笑看着钱奕晖,眉眼间全是对自己的嘲弄,原来他把自己当成小姐了呢。也好,她不作解释,轻轻接了过来。
“谢谢。”
她仔细折好放进包里,大步离开。
合上房门,支撑她的力量立刻塌陷,她跑到电梯旁,泪水已经流了满面,当她跑出酒店,来到大街上时,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把手放在额头,遮住晒在脸上的日光,茫然走到路边一处树阴下,从包里翻出手机,发现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除了两通是母亲打来的,其余都是邵军的,最后有两次是王志华打来的。她正准备给母亲打过去,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又是邵军。
“喂。”萧茹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邵军听出异常。
“茹茹,你终于接电话了,昨晚你去哪里了?”邵军沙哑的声音充满疲惫。
“我回家了。”
“回家?你真回家了?王志华说你和她在一起,再说你回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都喝醉了,要是……”邵军的声调陡然升高,带着明显的责备。
“好了,我没事,我头好疼,再睡一会儿,晚上再给你电话。”
萧茹说完立即挂断电话,她伪装不了太久,眼泪已经无声地涌落,声音也开始走调。邵军的电话随即又打了过来,她马上掐断,拨通了王志华的手机。
“小茹,我说你怎么才给我电话?昨晚你妈和邵军都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王志华没等萧茹回答,继续扯着嗓子喊道,“我告诉你啊,我跟阿姨说你和我在一起,你可别给说穿帮了。还有,邵军那边,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他已经告诉我了。”萧茹闷闷地说。
“穿帮了?”王志华反应灵敏。
“嗯。谢谢你啊,志华,我妈那边,你就咬定昨晚咱们一直在一起就好。邵军那头,我跟他说我自己回家了,他现在还以为我已经在家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才起床。”
“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你听起来不太好,你等等,我们马上过去找你,你具体的位置是哪里?”
“别!”萧茹害怕地叫了一声,“我快到家了,你们别来找我,我想回家再睡一会儿。”
“你昨晚究竟去哪里了?”王志华警觉地问道。
“好了,别问了,明天再说。我想静一静。”
萧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对于母亲,有了王志华的托词,萧茹比较轻松地应付过去,并答应下午回家。
身体的疼痛与不适渐渐消褪,她的腿有些僵硬,可她仍不知疲倦地沿着宽阔的马路慢慢走着,忘记灼热的阳光,忽略异样的目光,听不见喧闹的车声。她不是一个容易在消极悲观的情绪里徘徊不前的女孩,但她也需要一点整修自己修复伤口的时间。
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一个忙碌的公交车站,从人群中挤到站牌前看了看,搭上一辆公交车,在青年公园站下了。
今天不是双休日,公园里游人稀少,萧茹机械地走到公园中心的湖边,晴日里,湖面波光潋滟,泛起点点亮光,湖的北面是一小片荷花,她不自觉地朝北走去。经过一个小小红蘑菇造型的垃圾桶时,她从包里拿出那张叠得整齐的支票,塞进了垃圾桶的丢掷口。
在她走远后,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立即从垃圾桶中掏出那张纸。
萧茹倚靠着栏杆,放空思想,一动不动地望着湖中的荷花,淡粉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似乎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会被风吹落,但它们依旧牢固地与莲蓬牵连着。太阳开始偏西,萧茹感到有些饿了,她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钱佳的手机号码,手指一按,彻底删除了记录。
到达家中的时候,母亲不在,她赶紧回房换了件高领的居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