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已是黄昏。
我们已远远脱离了暴民的追杀,我和李若蹇同乘一骑,背后的刀伤已经包扎好。月青带着慕兮乘着另一骑,两匹快马,向着怀都的方向,飞奔前行,途中尽量能避开了灾民暴乱的省份。
我又一次和萧益分开了。
这一切都怪我,萧益带着几十死士来到边塞,对付像暴民般突发的状况,本已足以,若不是因为我,玉玺不会落在边王手中,萧益就不会孤立无援,若不是因为我,萧益也不会受内伤。
之前的几个日夜我总因他的疏离而怀疑他待我的心,他这样拼尽全力,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将我护在危险之外,这样心疼怜惜的骂着我“傻”,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妄我老是自作聪明,竟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他。
灾民暴动之事来的蹊跷,如今萧益势单力薄,我绝不能弃他不顾。
“月青,李若蹇,你们停下来!”
他们见已安全,便在一处大树底下栖脚,慕兮神色很是萎靡,想来是被上午的事吓得不轻,见她疲累不堪,不言不语,我十分心疼,当初她若留在江南,如今也不用跟着我四处奔波,我拿出怀中的坠子,为她催眠放松,好不容易等她睡着之后,才与李若蹇、月青换道临近的树下。
几日前我们尚处在塞北喀左山的冰寒之地,如今临近怀都,竟暖融融的,俨然快要进入夏季。李若蹇为我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理石垫坐之后,也随地坐到了我的旁边,月青则站在我前方。
我正欲和他们分析救萧益的事,还未开口,却被月青的一声质问打断,“雅姑娘,你会妖术?”只是刚问完,她便觉得不妥,有些难为情的的低下了头。
我也被她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思索间才想起来她问的是方才我为慕兮催眠的事,那日我在边王手中之是也是对他进行了催眠才得以逃脱的,难怪她有此一问。我笑着摇摇头,目光却无意间触及到她右手虎口处包扎的伤口,有些震惊,原来她也受了伤。心中几分痛恨略过,我冷下声音道,“我的事你别管,去那边帮我照顾一下慕兮吧!”
对于我的无视,她有些惊愕,只是不好拒绝,愣愣的走到了慕兮那边,有些不情愿。
望着她离开,我收回视线,扯下裙摆下一片白色的碎步,走到李若蹇旁边,轻轻抬起他的右臂,心中内疚不安,我昏迷间,他只给我包扎了,却忘了自己的手臂也在血流不止,便嗔道:“血流多了对身体不好,怎能不包扎?”
他有些震惊的抬首,嘴唇微微颤动,白皙的脸上竟浮上了半点红晕。
我细细为他包扎留血的胳膊,转首跳开话题,道:“这天下还有谁可能成为萧益的敌人?”
他望着我,叹了口气,眼神之中竟生出许多怜惜,我怔了半晌,诧异的等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只见,他尴尬的敛住眸光,低声说:“天下五分,唯靖朝,边国独大,其余三国虽弱小,但势力也不容小觑。当初先帝在世时靖朝何等辉煌,只是近些年出了些事情,宸候势力独大,朝廷内忧外患不断,那个皇帝又如此昏庸,胆小如鼠,这江山恐怕岌岌可危了。王爷的敌人很多,其余四国都有可能…”
我接过他的话继续分析,“灾民之事如果真是外邦之人做的手脚,麻烦便大了。怀都周遭向来五风十雨,好好的田地怎会突然颗粒无收?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在皇宫看那些奏本时,萧益拨了不少银子去救灾,秋绝也运了不少粮食过去,怎会还有那么多人饿死?”
他点头表示赞同,“道理是这么说不错,可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
“所以,我们要查!”
“嗯?”
“李若蹇,我求你一件事!”抬起头,我哀求似的望着他,“去帮我救萧益,他身边没有多少人可以信赖,我想绕道去那些省份,查暴民的事。我们只有两匹马,你带上我速度必然减慢,你先快马加鞭回曲宫搬救兵,我会去找玉衣侯爷帮忙,至少现在,我们站在同一条线上,他会同意的。”
“早在昨日殿下已飞鸽传书到曲宫,那边的人正在赶来,不用我回去。”
“可萧益那里只有几人,我怕…。求求你帮我回去救他。”
“你一个人这太危险了,我…。答应过殿下送你回曲宫。”
重重的愧疚感传来,我几乎不敢正视他,此时此刻,他担忧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我的安危,或许,是我太自私了。只是一想到萧益的处境,一切的愧疚都变得我足轻重了,顿了片刻,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若是萧益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再活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挣扎,我知道若怀都的救兵未赶到,让他回去无疑是送死,可,叫我怎样忍心看着萧益有危险,所以原谅我的自私吧。
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他无奈的解释了一句:“放心,暴民虽多,却也只有匹夫之勇,南曲宫主晋封的武功不弱,能抵挡一段时间,我应该还来得及去救他,我知道自己拦你不住,你从小就这般固执。”
“什么从小?”这句话带给我的震惊无亚于当初醒来知晓自己穿越了,因为这让我想起了之前,每每见到李若蹇之时,我的心中都有一种抹不去的淡淡的熟悉之感,只是细想起来,却没什么结果,这句话又让曾几何时的熟悉之感升腾了起来。
只是他侧着脸,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痛楚,不过稍瞬即逝。
“你放心,九殿下我一定会救下的,你…。也小心。”
我“嗯”了一声,包扎完后,他便起身驾着马往回走了,只是临走时交给了我一段红绳,“有事拿着红绳,我便知道你要找我。我的身体里并没有住两个灵魂,只是前段时间,我忘记了一些事,也忘了你而已!”丢下一句话,便策马离去。
那红绳正是在怀都之时他交给我的,不过后来,我又还给了他,可如今又到了我的手上。
他的说得莫名其妙,可我心的却无故一紧,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似的。不过他方才的举动让我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以前那个无缘故的对我关心备至的李若蹇回来了。
原来前段时间他失忆了,哎,或许我是穿越小说看多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竟自以为是的觉得他是被魂穿了!不过他究竟为何而失忆呢?我知道他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不过像是不愿去解释,我也就不勉强他了,李若蹇的问题只在我脑中停留极短的时间,我又开始担忧萧益了,他肯定已经落入暴民之手,我只能祈求他们能有些理智,知道萧益的无辜,不要去伤害他。
随手将那道红绳塞进一个包袱里,我一边思索,一边走回月到青身边,见她抬眼四处寻觅了,我打断道:“不要找了,我让他先回怀都了。”
她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我们将熟睡的慕兮带到马上,便牵着马,朝着暴乱的省份行去。这种大事,想来秋绝一定也会赶来,如今萧益手中已没了凤玺,靖朝内部又腐败不堪,能够抵抗这背后阴谋的就只剩下秋绝手中的龙玺了。我实在不愿意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可想到萧益的处境,什么后顾之忧也都没了。
天气燥热,马走走停停,因此我们的速度十分缓慢,好在第三天我们终于从路人口中打探到了秋绝的下落,他果然出现了,此刻,正在洪灾最严重的上淮县,距离我们此地只隔了一个县的距离。
然这些天,我从未听到任何有关萧益的消息,不知道他是否已逃出暴民的群攻,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安好。
我紧紧忍住心中的牵挂,快马加鞭的往上淮县奔去,赶路途中我们又买了一匹马,那人原本不卖,不过我们抢了马扔下银子就跑,这样三人两骑速度快多了。
到了上淮县时,已是深夜,此地西面傍山,处于淮水下游,这种地理位置,虽造成交通虽极不便利,但气候却是极好,是以对农耕很是有利,怎会一年之内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上淮县的亭台楼阁林立,依稀能看见往日的繁华。只是街上静极了,再繁华的城市没有人,给人的感觉也只有凄凉。经过一年多的灾难,饿死了不少人,再加上朝廷重徭役,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烦星点点,暗淡的残月渐渐隐匿在烁星的光芒中,孤寂的山猿在漆黑如魅的夜空里发出凄厉的嘶叫,让人心中越发的伤感。
“姐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呀?”慕兮讲马牵到我身边,望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疲惫的说着。
慕兮这几日跟我奔波劳累,她年龄还这么小,我有些不忍,便我停下步伐,对月青说道,“你先和慕兮去客栈歇息,我先去打听一下秋绝的下落。”
“我不累,救王爷的事要紧,我们先去找宸候!”她顶着一双熊猫眼,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冷笑一声,“是么?”
她似乎急了,“为了萧益,我什么事都能做。”
我皱了皱眉,听她这么亲昵的念着“萧益”,心中极度不爽,我将慕兮拉倒怀中,轻声道:“乖,先去客栈睡觉,一个时辰之后我便回去,不要害怕。”
她闭目嗯了一声,我将她安顿在一个小客家里之后,天已黑透了。我和月青便挨家挨户的打听秋绝的足迹,不过多数消息都是几天以前的,他还留在原地的机会渺茫。为了防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出门时我都以纱巾掩面,只露出一个眼睛。
途中我们也询问了许多庄稼在一夜之间枯萎的事,大部分百姓都以为五风十雨的气候出现这种情况,定是因为执政者昏庸无能,引起上神发怒,而惩罚人间,这想法虽天真可爱,可我也不能责怪他们的愚昧无知。
我还打听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剧本地的百姓所说,朝廷早已不管他们的死活了,若非宸候派粮救灾,他们早已饿死,我倒没想过,秋绝还有这份爱心,不过,他若想复国,抓住民心,是明智之举。
在回客栈的路上,月青一直徘徊在我左右,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又在犹豫些什么,不过她不开口,我也不问,最后,她终于憋不住了,冲到我前面,挡住去路,道:“姑娘,我知你和月雁有些过节,所以我早让她离开了,王…王爷,我…我并无非分之想,希望姑娘不要恼我。”
我讽刺一笑,“没有非分之想,你何苦一路跟着他?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他当日许诺娶你有他的苦衷,生死关头,他心中所想所念却只有我一个人!”
被我戳到痛处,她激动地抖着嘴唇,泪眼迷蒙,这情形要是放在平日,我或许会为方才的话感到愧疚,如今,对她,我除了厌恶,再无其它感觉。欺骗背叛我只能容忍一次,月青,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萧益的事,休怪我心狠手辣。
“洛姑娘,我们也曾是朋友,我和月雁之所以去君忘归只是想查些事情,并非存心欺骗与你,我…。”
我冷冷的嗤之以鼻,“朋友?若我未记错,你当初只是我的丫鬟吧?”
我这一句话使脸色更加难看,她低首拧眉,手指尖的关节已被她掐的发白。
实在见不得那副我见犹怜又虚伪的样子,我不耐烦的说道:“快回去吧,否则今晚没时间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