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我们便望着上淮的北方农耕之地赶去,虽然当初听到暴民说过,这一见,还是让我震惊,方圆数十里的田地成了一片干裂,周围的水渠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冒着粘稠的气泡的臭沟,不堪入目,别说庄稼,就连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不见一颗。
这些天我们吃的都是一种叫做“雪薯”的食物,这种植物的生命力极强,凡是有土的地方,只要埋上种子,两个月后就会长出肥大的雪薯,不过它的味道可没有名字那般如意,又苦又涩,放在嘴巴里,如嚼枯草般,更别说下咽了。一般在吃完后,下腹会如刀绞般疼痛,都会上吐下泻一番,这种雪薯十之八九是有毒的。若非亲身经历,我怎么也想象不到灾区的百姓竟是靠这种东西果腹。
我渐渐有些理解百姓的想法了,若不用怪力乱神去解释,究竟还有什么力量能令方寸十里地在一夜之间寸草不生,枯如戈壁。在现代污染都尚未严重成这样,如今,这不尽的荒芜,绵延的凄凉,我虽不知其原因,可也必须要有理智,这种情况除了地质造成之外,最大的可能便是人为的破坏了。
这些原因暂且不提,此刻当务之急便是平息暴乱,如今,有这个能力的也唯有秋绝一人。
上淮县虽不大,可若在这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寻找一个人,也无疑是海底捞针,因此我花了银子让人散播“宸候的夫人”在上淮的事,让他来找我,这样容易多了。不过,原谅我用这个称呼吧,现在的灾民只要一听到“洛雅歌”三个字,就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于是这两日我都将经历放在农田之上。我用布包着土壤嗅了又嗅,和其他地方健康的土壤比较,除了发现一种熟悉的刺激性气味之外,毫无任何发现。
我本身是学化学的,可这些土里的东西,没有什么专门的仪器根本就不知其成分。更糟糕的是没有找出泥土的变质的原因,我和月青身上都起了一身的红斑,瘙痒难耐。一个女人最在意的莫非容貌,以至于后来月青都不敢再往那处靠近,不过这也如我愿,她在我反而闲碍事。
只是这样不出两日,不止身上出遍了红疹,我的手上的皮都脱得惨不忍睹,拿个东西都十分困难,上了多少药也毫无作用,也渐渐由不得我不在乎了。
这种突然毒性这般大,庄稼能生长才怪。好在这两日终于有些眉目了,这片地之所以寸草不深,是因为土壤有着极强的酸性,上次自己不小心踩到农田旁边的沟壑,靴子立马被腐蚀了大片,还好没伤到皮肤,要不我的一只脚就废了。
从前做实验时,除了浓硫酸,我的双手还从未被腐蚀成这样,我不知这个时代化学的发展程度,只是酸性能强过浓硫酸的酸屈指可数,不论我将什么丢进泥土洗出液中,都会被腐蚀。真不知是谁丧心病狂,将这些酸液倒在农田的水渠之中。
就在我找出原因的那天下午,秋绝终于来找我了,那时我正在荒芜的田地里试图寻找些什么,没想到他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男人,若非有求于他,我是决计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夫人,你的脸…”他急切的跑到我旁边,拉着我的手询问,好像我和他之间一切都不曾发生般。
我推开他的手,冷冷解释:“只是那日被边王抓去,被人刮花了,留下了伤疤。”
我这一推,又被他发现了我的双手的异样,他却不管我的厌恶,自顾自的又拉起我的手,问道:“怎会弄成这样?这个地方寸草不生,毒性极重,你怎能孤身一人过来!”
“你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我的体内有‘离笑’,还怕什么毒么?秋绝,我的弄成这样和你有关系么?”被他虚伪的嘴脸欺骗过这么多次,如今,我是决计不会相信他是因为关心我才说出这些话的,若真因关心,那那个他利用我救的那个女子呢?即使我与他曾是朋友,可他这般利用我,我无法做到既往不咎。
果然,他原本担忧的神色在瞬间冷了下去,犀利的双眸泛着阴森的怒意,“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的问题你不必当真!你找我不是有求于我?”
没兴趣和他扯这些无聊的事,于是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虽然厌恶他,我可不想让他在这个地方也搞得浑身起红疹,耽误了正事。
只是我们刚出田地不久,便听到远方传来阵阵吼声,这些吼声我是熟悉的,那日在会怀都的路上,就是因那些暴民,我才会和萧益分离,传来的吼声和暴民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的身份还是泄露了。
呵,我日日以纱巾掩面,这些人怎知我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祸水”。
趁着他们未赶来前,我立即拉上上纱巾,我想他们虽恨朝廷,但还是惧怕秋觉的,因为每每提到灾难时,他们骂的是萧家朝廷,而对于宸候,丝毫不敢责怪。
“妖孽,你原来就是那个妖孽!”领头的一粗眉大汉指着我,便破口大骂。他穿着麻布织的破衣,鞋子是干草编织的,露出十指已畸变的脚趾。
正好慕兮和月青也赶了过来,挡在那些百姓前面解释着,“她不是妖孽,你们认错了。”
那些人哪听得进去,粗鲁的将慕兮重重甩开,直逼我跟前,嚷着,“杀了你这妖孽,粮食就会丰收了。”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杀意,我淡定的道:“你们确实认错了,我乃宸候的正室夫人,寻夫君而来,怎会是你们口中的妖孽?”
乍听秋绝的名号,他们面面相觑,须臾,都齐刷刷的盯着我身边被他们忽视了的男子,气势渐弱了下来。我见这招管用,接着拉住秋绝,“夫君,你说是么?”
只见他复杂的望着我,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他们之中还有人不死心,嚷道:“宸候的夫人我们自然不敢冒犯,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听说那洛雅歌长了一张勾人的脸,你把面纱取下来,让我们看看。”
靠,竟然用‘勾人’来形容我!听他们的话语是不知我的相貌了,只是道听途说出个“勾人”一词,这样我倒不担心了,本人长的清新,绝对不勾人,跟何况脸上多了一道未淡去的疤痕,再加上我这装扮,乍看下和普通姑娘并没有两样,这样想着,胆子也大了起来,正想拉下纱巾,却被秋绝抢一步握住我的手。
他拉着我,向前行了一步,扩首挺胸,君王的气势让那些人侧目而视,“本候的夫人岂容你们亵渎?还是你们认为本候骗了你么?”
“草民…。不敢!”
这些百姓似乎都很敬畏秋绝,被他这么一吼,瞬间一片寂静,都没有人敢出声了。
四周的沉寂让我蓦然的忆起一件事,遂转首望了望慕兮,只见她果然似委屈又似恐惧的低首,缓慢的挪到了我的身后。
秋绝似乎也发现了她的怪异,不解的眸光敏锐的射向我身后的慕兮,只是那眸中除了包含几分诧异之外,更多的却是冷冰冰的漠然。
慕兮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姐姐…。”
我心中了然,便将慕兮交给了月青,让她先带她回客栈。
不久,村民都愤愤的散开了,本来觉得事态严峻,相求秋绝相助,他却步伐悠闲,清遥自在,竟无半点严肃之感,倒显得我瞎担忧了,要是他觉得暴民动乱只是芝麻大的小事,我问起这事,就颇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你找我何事?”
我加快脚步,跟他并排,想了想,觉得装深沉向来是他的喜好,于是便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那日你去找萧益要奇鲮香木时,他和你说了什么,你便放弃了。”
“不,我并未放弃,他许诺半月后给我奇鲮香木,就在这两天,他若没出现,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什么?两日后不是萧益要来找我的时候么?那奇鲮香木明明就不在萧益那里,到时候他拿什么给秋绝?
“那你为什么你一定认为是萧益拿了奇鲮香木?”
他嘲讽的摇摇头,不语。
“难道奇鲮香木除了解‘离笑’之毒外,还有其他作用?”
我一步步穷问不舍,当说到这句话时,只见秋绝突然顿住了脚步,莫非是我猜对了,奇鲮香木真有其他作用?萧益一定也知它的作用,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自从我和他在边关相遇,总觉得他已经经历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对我时亲时疏,每每与我对望时,他眸中流露的凄凉无奈究竟从何而来?难道这些都与奇鲮香木有关?
秋绝终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就这样静静走到了他住的地方。
不过,这些事情他不说,我也一定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