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碎石小径,进入鸟影重丛,待踏出之时,怡人金风将梢上的粉蕊花瓣拂落,花白及粉红的瓣色在天际飘舞,一场梦幻花雨跃然指间,如雪飘絮,飘散阵阵清香。
这里,便是言天静最喜爱的一隅。
“主子,十儿到了。”
循着一片无边际的草绿望去,数十步之遥的花伞下,白衣缥缈,莹白剔透。
只见白衣少年十五、六岁,粉雕玉琢,清灵毓秀,但又千娇百媚得如花中芳艳。
少年就是,传闻中的言天静。
欲走近两步,脚下的一个凸物却让十儿停了步子,低头发现纷乱一地的帐册,有饭馆的、米铺的、酒楼的、棺材店的、武馆的、妓院的,只要在玉城商街矗立做生意的各大大小小商铺,都逃不过被掷在地上的命运。
甚至官衙批文卷宗、官司状纸、户籍文档也被丢散在这片葱郁的草地上,也已是屡见不鲜了。
所有人都知道言府接管了玉城,也所有人都以为是言无忧管理着玉城的上下运作,却没有人知道,真正操控着玉城的,是言府足不出户的言小公子——言天静。
当然,知道这事实的只有四人。
言无忧、十儿和香弥,当然还有叮嘱言无忧这样处理的言至盛。
“把那边有红圈的帐册全丢进湖里。”
早已耳闻有人靠近,聚精会神作画的他,还在她们距离他有数十步的时候,冷酷的下着命令。
言天静又头疼了!
十儿知道。
只有头疼犯时,言天静才会作画,好像只有这样、只有画出画中人,看着那人……方能暂消他的锥骨之痛。
画里的人是谁?
她们不知道。
每次,他画完之后,都会将画烧毁,不留下一点让她们探知的蛛丝马迹。
朝后退了一小步,十儿将差一点留下淡淡足印的帐册弯身拾起一本,拍了拍上面的粉尘。
是玉城商户上交的帐册?
它们是事关玉城经济运转的机密,怎么,不都是应该锁在帐房里的吗?她清楚记得账房钥匙,还是在言无忧的身上,而帐房外还外三层里三层的日夜守着人,那它们怎么会被丢在静园的草地上?
难道自己长脚,走到静园?
不解的侧首,清水分明的眸子望着幽幽白影时,突然灵光一闪。
怎么忘记了!
言天静身边的「他们」——不就是一群上天下地都难不倒「他们」的高手,来去自如这高手如林被保护的言府,浑然不知的只有言府上下。
当然,知道这事情的,放眼言府,就只有她和香弥。
而「他们」的存在,也不是她们八卦偷探的,凑巧的,要不是言天静的某次犯头痛时,她和香弥正好见到了如影般无息的「他们」,现在她俩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员……
所以,这区区数十人把守的帐房,「他们」会放在眼里吗?
况且就算将帐房打造成铜墙铁壁,她相信,高手的「他们」也有法子来去自如。
便将想提醒言无忧加强帐房看守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沉默的将帐册一本本拾起,十儿准备照着言天静的话,将它们丢进湖子里。
眼角还是瞟到了上面的名字。
迎来酒馆。
——城东最近一家生意红火的酒馆?
再拾起一本。
赛东亭。
——也是城东酒馆?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这两家酒馆前打对枱赛,闹轰轰了一阵子,酒价突然一阵便宜过清水,引起一阵疯抢。但转眼,玉城的酒价无端的又一夜就被抬得水涨河高,到现在还没有缓落之势。
这帐册的帐目不对还是税金收错了?
她翻了翻,只觉得里头的数字让她眼花缭乱,还是不翻为妙。
只是,言天静不是很少管理商号之间的事吗?哪来的兴致去发搅出这么庞大数量的帐册呢?
带着疑惑,十儿弯着腰,将一本本的帐册拾起。
这边的每本都给画上一个圈,一个圈。
“圈到红圈的,都是今晚要消失在玉城的。”
叭嗒,拾起的帐册全都从十儿的手中又坠落在地上。
这里少说有二十户,要他们一夜消失?
这是为什么?
汪汪的水眸,无声的质问着言天静。
“养狗也会忠心于主人。养他们,就只会反叛我。所以,不养也罢。”敢联合一直和他们不和的商联对付他们言府?而且言无忧的手下也养了一堆的废物,连他们起了叛变之心也看不出,被他们的假帐蒙骗了半年之久。
和商联图谋已久的阴谋,是吗……
商联历史源久于玉城建立之时,随玉城的建立而建立起的,它们是直属于玉府的商会,算得上是玉府忠心的老臣子,所以自言府接过玉城之后,一直和不与言府配合的他们,和言府保持走钢丝般的微妙和平。而他们也一直处心积虑想让玉府重新掌权,让他们恢复往日的风光。
“告诉言无忧,今晚我就要他们消失在玉城。”也不看看现在玉城当家作主的是谁?有胆子反他,就要有胆子承受恶果。“必要时,我要让他们在文观永无翻身之日。”
整个文观?
忍不住为他们抱不平,顶着以下犯上的恶果,“这样会不会赶尽杀绝了?他们只是初犯,而且当初言府接管玉城,背后都是他们鼎力支持的。”这样子对待能算得上恩人的他们,会不会太反脸无情了?
“如果他们的脑子都没有给眼前的利益给塞满的话……前阵子就是被那两间酒馆一闹,现在全玉城的酒商都纷纷跟着他们一起抬价,言府已经损失很多了。再晚点,如果我再不对付他们,再晚点就是言府给他们商联搞垮了。”这一年,逃税,漏税、抽税、加税,背着他们,商联搞了多少小动作,他都一清二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对付对主人有贰心的人,赶尽杀绝才能起到恸吓的作用。”杀鸡儆猴的机会只有一次,不用心一点,不深刻一点,人哪里会听教?
必竟春风吹又生的事情很容易的又会发生,现在不对他们连根拔起,往后就又得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划得来吗?
这就是言天静?
十儿为他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残忍让人心寒。
十五岁的言天静,像言府里的谁?
没有言无忧的仁慈。
没有言心宁的善良。
他的残忍……只让她想到他。
那个残忍到让人发指的他……
“三少爷。”十儿仍为初犯的他们据理力争。“他们这样或许只是一时利欲薰心,和他们谈谈,或许他们就会回心转意了。”这些酒馆算得上是玉城的老字号了,文观慕名而来的人每年也不在话下,这说毁就毁,实在可惜。而且他们也是玉城的老住户,他们自祖上一家就随着玉城的建立而存在,百年来的落地生根,一夜之间让他们痛失家园,老老少少能接受得了吗?
“只会见风使舵的人,言府就更不会要的。”然后让他们再一次的背叛他?愚蠢至极。
“三少爷……”
“够了,十儿。我让你来,只是让你向言无忧交代,并不是让你向他们求情的。”一夜翻查完全部的帐册,他已经相当疲倦了。布满红丝的双眸合起半晌再睁开,“如果你不愿言无忧做这个丑人,不然我亲自出马,那他们可就不是消失在文观那样简单了。”十儿蓦然抬起螓首,瞧见他黑丝飞扬在空中,散发出阵阵邪气,“你怎样说呢,十儿?”
如果真的到言天静出手的话,那他们……可真的是连活下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贝齿将软嫩红唇咬成纸般白,十儿替他们作出选择。
“十儿会向大少爷如实禀告的。”
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他们会珍惜。
“那就好,马上,把册子丢进湖里,就去书桌上把我交代的事都记下来。”碍眼的东西还当宝贝一样抓在手里,看了就想起言无忧那愚蠢至极的脸。
撩撩唇角,放下画笔,言天静单手挑起画轴,以画断绝开与她们的对视的视线。
虽然玉城直正当家作主的主人是言天静,但众所皆知的城主却是言无忧,所以有些必要的事还是该由他这个名副其不实的城主出面,才成得了事的。
而担负起联系真假城主之间重担的,就是十儿。
“……是的,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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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明天……
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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