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撩起满树纷华,摇曳出片地为粉魅。
为七月正夏的静园也送来了宁静怡人的清爽。
言天静属于变声期的嘎哑男声飘荡在本就静悄悄的静园每个角落。
“第十,九月的秋月赏将至,今年的秋饼我决定交给珍宝楼……”
香弥动作悠悠的磨着墨,充满好奇的晶晶杏眸,一闪一闪的盯着每个自十儿笔下成形的字体,尽量跟着言天静的话去认识它们。
可是难就难在,言天静说话说得很快,十儿也跟着写飞快,她总在大概猜出它们是什么字的时候,言天静就已经说到天边去了。
唉……两只眼珠在打架了。
原来读书写字,真的好难。
咬咬唇,一心二用的香弥还是逼着想落跑的思想,回到那一堆它们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它们的黑黑字体上。
“第十一,秋月赏过后,就到了文观一年一次的黑枫祭……”
头好沉。
额间在青筋躁动得像在擂鼓,扰得眼皮像在跳舞,静不下来。
而且,本应一身清爽的她,却汗流浃背,布衣下的曼妙身姿在凉爽夏风里,若隐若现。
一滴、两滴、三四滴……
晶莹豆大的汗珠儿从秀额两侧冒出,细细的沿着小巧轮廓拖出一道痕迹,啪嗒,滴落在雪白的纸章上,化掉了她强忍不适写下的字体。
止不住、擦不尽!
汗,如雨下。
却不是热。
是冷的。
比从冰窟里拿出的寒冰块,还更冰、更冷。
五滴、六滴、七八滴……
像穿膛的刀子,刮过她的肌肤,点点的带走了她的知觉。
节节白指一颤,抖落笔尖上的沉香黑墨,在白纸上溅起一朵黑色的浪花。
羽睫抬起,怔怔的望着一个方向走了神,她忘记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三。
她忘记了……
她怎么忘记今天是十三?
她……不该出来的。
毛孔一阵收缩,冰凉肌肤下一股热流滑过,瞬间麻痹了她的感官,激荡起大片的疙瘩。
好热!
身体里突然像同时烧起千万把的火束,灼热的高温,像要将她从身体里面到外面的炙烤起来。
好热!
薄薄的皮肤阻隔着身体里热气的发散,如果能把这层皮抓烂的话,暴露在夏风之中,她是不是就可以舒服了呢?
嗯……不对,好冷!!
成爪的五指才触碰到皮肤,冷意又在她想破坏自己的时候,替换而上。
这一刻,她冷得牙关咯咯作响,唇色成白。
身体内不寻常的冷热频繁交替,已让她出现异样,她掩饰不了自己的不平静而欲蜷缩起单薄如纸的身体。
很想很想……很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她不想让人看见她般落魄狼狈的样子。
十儿很想。
找一个黑暗的角落,她可以任自己痛得满地打滚,痛得抓破手背、咬破嘴唇、痛得大哭……
三年来,每到今日,都是她默默隐去身影的一天,三年来她就是忍过去。
对的,只要熬过了十三……这痛这痛……又是下个月的事了。
是的,她可以忍受的。
袖下的柔荑坚定的紧握成拳,连指甲深深的陷进薄皮嫩肉中,也不自知。微蜷的身体又直立起来,像是折不弯腰的杂草。
“十儿,十儿。”一直为她磨墨的香弥眼见本该疾笔如飞的十儿停下了手中笔,呆滞的眼神瞅着同一个方向好久,怀疑她是走神了,小步小步的靠近,以蚊呐般的声音唤了她两声。“十儿,十儿,主子瞪着你呢。”惨了,连和她们保持数十步之遥的三少爷也发现她在走神了。
听到香弥提的醒,十儿从挣扎的情绪里回到静园。
再过一阵子,她只要再坚持一阵子,就可以了。
主人,没有叫她能停下来,她不可以停下来!
对的,没有主人允许,她是不是可以停下来的。
纸白色的唇瓣张了又合,想说话,发觉有点力不从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的十儿扯开嘴角,“知……知道了。”但一说话,就漏底了。
现在她连提起笔都是吃力的,细细的笔杆这一刻在她手里,比提着装满水的桶子还沉。
但是,她还是得撑下去。
没人主人的命令,她不能倒下。
撑下去……
撑下去……
“第十二,增加城里巡逻人手,河南水灾,灾民增多,朝廷派下的镇灾物资,山贼的蠢蠢欲动……”言天静见她又将精神投入回他的话里头,便不追究的继续交代。
“叭嗒。”
什么声音?
“十儿……”
又怎么了?
“主子……十儿晕了。”
BW*BW
她的病,都是他害出来的!
“……你说,是不是你偷的?……”
他俊惑的容颜染着邪佞,霸气的五指一下又一下的顺抚着怀中女子的如瀑青丝,轻纱覆肩的她依偎在他起伏有序的结实胸前,娇媚的小脸一脸得逞后的奸笑。
她是被冤枉的!
所以……
“我没偷。”嘴上吐出的句子,在一个时辰的拷问里,倔强的仍是同一句。
“爷……依依不依,那是我最喜欢的钗子,是你从南蛮给依依带回来的,你一定要为依依找回来。”女人精致的容颜眨眼化成落花流水般的我见犹怜。
这女人……
早就想整死她了!
妒忌在她眼里闪烁。
怨恨在她眼里横行。
廖依依早已不再是一年前那心高气傲、一心与爱郎赴死也不屈服于他的焦城才女廖依依了!
她的心,变质了。
她,成了臣服在他脚边的猫。
不,或许该说,在这座府里久了,也没有多少人能逃得出这府宇本身的腐蚀才是吧。
人心,果然是天下最容易被腐蚀的东西。
比地底泥更容易践踏。
而正座之上的男人,正是让这一切化成腐落的根源。
咬着牙,她将她的不甘和不屈化成冷箭,朝他也笔直的望着她,那饱含嘲讽的深渊射去。
就算不起效用,她还是会这样做。
“我没偷。”冷冷的,她还是这句。
然后?没有然后!
他笑了,挂在他唇边的笑,在此时撩起,是宣告他的耐性告尽,她很清楚。
是时间宣告她的结果了。
“雷臣。”唤起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她是哪只手偷东西的,就打断她的哪只手……”
打断……她的手?
她就知道……他的耳朵是听不见他认定之事后的每一句话的……
“带下去!”
沉默,她只能沉默的被其他人带下去,不能反抗。
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知道,他霸道的视仍还落在她的身上。
向他望去最后一眼,“我没偷。”以无声的话语朝他最后一次辩白。
听不听得进,也罢!
……
“庸医,一群庸医,治了那么多天,都治出什么来的?痛止不住?发烧也压不下去?脸色还越来越苍白?”意识模糊里她听见有人拂落一桌子的杯碗。“废物,一堆废物。”
“是我们的错,爷……”众人害怕的倒退了数步。
“不能让她死,我还要她活着,你们把我命令听进哪只耳朵了?指望你们……哼,雷臣,把药拿上来……”
“这可是……”一闻味道,众人脸色大变,他们也知道此药镇痛很好,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给我灌!”
“爷,这药喝了可就戒不得了……三思啊!”胆大的几人想上前阻止。
横了他们一眼,“她要是活不成,我才该三思,你们还能不能活在这世上。”
后面,他们再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知道……当味道奇异的黑色药汁从她被捏开的嘴缝里涌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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