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时又被爷爷训斥了一顿,最后还是乖乖在床上躺下了休息,放到怀里的桂花糕已经被我压碎了,如我对爹娘的幻梦一般。我把皇后娘娘给的糕点扔到鲤鱼池里了,那块绣有荷花的手帕我却不舍得丢掉。
爷爷端着碗推门进来,皱着张脸笑说,“草儿,来,吃碗寿面!我特意加了两个鸡蛋哦!”
“爷爷,不是明日是我生辰吗?为什么你又是现在煮面给我吃啊?”我撇撇小嘴,一脸不满,娇声娇气的和爷爷撒娇。
“明日爷爷不是有事嘛!今儿个吃了也是一样的。”爷爷浑浊是眸光中闪过一缕迟疑,稍纵即逝。一会儿又变成那个九月的金盏菊,灿烂而温暖。
吃着可口飘香的寿面,想着淑妃说的话,我在床上又一次的逼问爷爷我的亲生爹娘是谁,用一种绝望悲凉的眼神看向他。
大概他怕我作出什么傻事,就跟我说了我娘的故事。我娘本是南玥国高贵温柔的柔妃娘娘,甚得当时还是太子的现任南玥皇帝的宠爱。皇帝登基之后,北辰国大军压境,两个战火硝烟弥漫,战争让生灵涂炭。南玥国国本未定,终被北辰军队围困南玥帝都巫城,撤军条件竟然是当时的南玥国的柔妃娘娘,刚刚生下我的我娘亲。南玥皇帝怀疑我娘早已与北辰皇帝勾结串通,就用我娘换了南玥国暂时的和平停战。
我流着泪的听完了爷爷的话,就像在听陈嬷嬷口中离奇曲折的故事,可是我娘亲的故事确是活生生的,陈嬷嬷口中的都是瞎编的。当时被送去北辰国换取和平的娘亲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被日日相伴枕边的男人送去给另一个从未见面的男人,远离熟悉家乡亲人,连刚生下来的女儿也不能多看两眼,她一定很伤心很酸楚。
为什么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要一个纤弱女子来承担呢?为什么承担了之后反而会被所有人鄙夷唾骂呢?娘亲何其无辜,今天所见到的那个男人和北辰国国君,我会为娘亲讨回个公道的。
红颜无罪!从来都是美人乡里英雄冢,葬在美人温柔乡里的英雄都不是真正的英雄。
那一刻的那个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折断了原来的丝线,生生缠绕不休。
我必须变得足够强大,必须学会隐忍,隐忍到强大时。
擦干眼泪,我暗自心中立誓,以后绝不懦弱的掉眼泪。眼泪,可舒缓情感,却也是懦弱无能的标志。眼泪是最最无用的东西,是廉价的鸡肋附庸,没人会同情眼泪,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
第二天,爷爷不准我下床四处走动,否则就别叫他爷爷了。他总是这么说,我却每次都受威胁,不敢越雷池一步。爷爷走后,我趴在床边往地上用黑炭写字。正写完“云逸哥哥”四个大字就听到房间的门开了,我以为是爷爷又回来啦,就头也不抬的对他说,“爷爷,又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一道清润如竹间清风的声音笑着说,“草儿可是想云逸哥哥我了?”
我抬头,惊喜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是刚才还在想着的云逸哥哥。
今日的他又是背对着太阳,一身的金光在他身上闪耀,迷了我的眼睛,也暖了我的心。
“云……云逸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逸哥哥冷下脸来,把我按在床上,轻点我的鼻头轻轻呵斥,“都受伤了还不安分些,躺下去。”
他即使生气依旧是那么的好看,漂亮的不像话,像只千年修炼幻化人形的妖精,实际是天帝贬谪下凡的小仙人,浑身上下都晶莹剔透的。
我扬起甜甜的小酒窝,黑漆漆的眼珠月牙弯弯的问道:“云逸哥哥是来看我的吗?”
他有点扭捏起来,湖水般清亮的眼眸看向我,一脸真诚,“草儿,昨日我不是故意失约的,刚过午时爹就从家中把我带进宫里了,所以我没时间去找你。”
“我知道云逸哥哥不是故意的。云逸哥哥,你爹是丞相吗?”我用的是问句,却也是肯定的语气。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必是丞相无疑。
他朝我温润一笑,倾世风华尽显边角。那一刻,我恍如置身九天仙境,浑身皆被温暖环绕。“草儿真是聪明,我爹是左相姜义芳。”
“云逸哥哥在意我的身份吗?”我故作一脸轻松的问道,双手却是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不管实际情况如何,我始终被认为是低贱的野种。
他用那双指节白皙晶莹的手捧起我的小脸,白色镶金边云纹的衣袖向下滑去,露出一截藕样雪白的小臂。他异常认真的说:“草儿的身份就比公主皇子们低吗?他们只是投胎好些罢了。草儿,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小公主。”
那年,那日,有个双肩瘦弱眉眼如画的少年一脸坚定的对一个身着满是布丁破烂小衫的小女孩说“你永远是我的小公主”,窗沿流泻的阳光也梦幻似迷似青烟,一室静寂安闲,流转出动人晃眼的浅浅柔光。
女孩的世界绚烂似锦,春暖花开,眉眼间娇憨妍秀。
“草儿!你的脚怎会受伤的?是不是那几个公主和娘娘欺负你?”
“是草儿不小心被树枝砸到了,不关她们的事。”我急忙应道。既然云逸哥哥已经知晓我的身份,那宫中尽人皆知的“公主惩恶婢”也该知道了吧!
“真的?”他似是疑惑的看向我,清润疏朗的问道。
“嗯!”我忙不迭的点头。自古,民不与官斗,臣不与君斗。云逸哥哥,你若安好无恙,我便心喜无忧。所谓羁绊,不仅仅是荣辱与共,死生相依,更是苦痛同感吧!
“那这些是什么?”
手臂上猛然一凉,我低头,看着白皙藕臂上一条条或浅或深暗黑中带着粉红的鞭子伤痕痕迹,是抹不去的屈辱印迹。
“云逸哥哥,我……”我只得低头,六年来我都是如此,有何必无端惹云逸哥哥难受呢?
下一刻,我被紧紧搂进一具温暖馨香的怀抱,头顶上是他呼出的灼热气息,瞬间袭击了我的所有感官。
“以后云逸哥哥保护草儿,再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似是庄严宣誓,似是一生承诺,似是呢喃自语,低低磁音消散在深夏的香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