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阳城城主府中,城主夫人正颐指气使的指使着一个侍卫,偏偏小侍卫也是一脸不忿,看起来城主夫人还要高贵冷傲。
“丑村姑,你说你把下人都辞退了还像个城主府吗?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吃西北风去啊!”沐影梗着脖子,态度十分恶劣。
“沐影,要不我去做饭?”毕竟事关重大,不得不放低姿态商量着。
沐影扑哧扑哧大喘气,懒得理会我:“你一个将军夫人去下厨?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舍不得那些无辜的人命丧黄泉而已。即使是一个卑微低贱的生命,也有存活下去的权利。
“你们在干嘛?”沉稳的脚步声和醇厚磁性的嗓音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位忙得昏天暗地的将军大人。
“将军大人万福!”
“将军!”
楚慕离踱步行来,优雅高贵,宛如凤凰漫步梧桐枝。“阿离还会行礼?”
我憋着气索性沉默以对。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将军,她……夫人把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辞退了。”沐影理直气壮的告黑状,得意洋洋的瞪着我。
哪曾想,沐影大大失算了。
“夫人,累着了吧?几个下人何必如此辛劳?沐影,下去吩咐十六,一刻钟内我要见到所有的家仆。”他上前上臂一伸把我搂在怀中,那馥郁的醉人的嗓音便从头顶传了下来,令我面红耳赤。
这人……难道都是这般霸道强势的吗?
“阿离,不开心?”他低眸,只有那双锐利深邃的眸子令我觉得那是楚慕离,然而那双眸子里的温热关切却令我恐慌。
轻轻摇头,黯然浅笑:“没有,将军多想了。”
他底下脑袋,直逼我的双眸,目光凛冽:“可是怪我这两日没有陪你?嗯?”
我能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我的砰然心动,可是我却必须压抑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将军说什么呢?阿离没事的。”一句话,为何会有黄连般苦涩的味道。
他猝然拉起我的手,温热的气息透过掌心,顺着筋络传达心脉,心也跟着不规律跳动。“跟我走。”
我慌乱回头,只能看到沐影瞠目结舌的怪异样子。
城主府繁盛郁郁的草木和亭台在急速倒退,我们在风中左突右冲,宛如两个无知稚童追着纸鸢,眼中皆是那飘扬飞舞的美丽纸鸢。我的眼中只有那个面目冷硬的霸道男子,微风掀起他黑色的衣袂,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场。
手被抓出了一道红印子却浑然未觉,只知道顺着风四处奔跑。
“到了。”
“这里是……厨房?”我愣楞的伫立在厨房门前。
我看着杂乱不堪的房间,有一股霉味混杂着腥味,直逼鼻翼。
“将军,我们来厨房做什么?”心中疑虑,看着一脚踏入厨房的男子,古人不是崇尚:君子远离庖厨的吗?
“给我进来。”霸道专横的话语传出,只得停步跟上他,进入了脏乱不堪的厨房。
下人们都走光了,厨房也像荒凉的坟地那般,无人光顾。
“将军,你在干嘛?”我惊恐地看着那生火洗锅盖的伟岸男子,很怀疑是不是眼花了,不由得揉了揉。
“做饭,你不是把下人都赶走了吗?饿了半日,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他低头敲击着火石燃起了灶火,火光把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好似一个平常的中年男子在为自己的妻子下厨。
我如遭雷击的站立当场,动弹不得。
“你说……为我做饭。”
“哼!又笨又丑的傻丫头。”他不理我,径自选着能吃的蔬菜,菜刀挥舞得如同卖艺练武一般刀光剑影,看得人目眩神迷。
那个在低矮小厨房中不得不压低身子,陀螺般旋转的认真切菜的男子令我一阵失神,明明是粗犷豪迈的大汉形象,却令我觉得有一道无形神光笼罩在他的头上,我移不开眼睛。
所有的话语都噎在了嗓子里,发酵了之后酸的难受。
谁曾经在黑暗无光的岁月河川里为我下厨?如今他们又身在何方?思念着谁又遗忘了谁?
十几年的生死磨练令我看清了这个沉浮幻灭的世道与人性,因而总能将深刻的感情积压在心底深处,从不外泄。
南玥宫廷悲怆成长,北辰皇宫历经劫难,万仞雪山片刻安宁,清心涯炼心蚀骨,东毓国心伤念恨,而今又来到接近两国边疆的沁阳城,飘飘荡荡,好似无根的蒲公英。
半个时辰后。
“快尝尝,本将军的厨艺可是绝世无双的。”
看着那些热腾腾的精美饭菜,还有那位目光期待冷峻的将军,终究是忍不住大笑出声来,止都止不住,直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将军霸道狠厉的话语从那张黑点斑斑的脸上说出来就无半分威慑力,反而令人觉得有趣之极。
我笑着笑着,眼泪真的刷一声流了下来,滴落面前那碗翡翠碧玉汤,溅起圈圈晶莹涟漪。
“是,大花猫将军。”我泪眼朦胧的和他开着玩笑,不知为何笃定他不会治我的罪。朦胧模糊中一只温热坚硬的大掌抚摸着我的脸颊,指尖抹干净我的泪痕。
却令我更加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傻姑娘,再哭饭菜汤可就凉了。”
我抽噎着拿起碗筷,似要完成任务一般吞咽下饭菜,几口饭菜下肚之后,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更加大口大口的尝遍桌上所有的饭菜,嘴巴鼓得像青蛙一般,上下颚急速张合,吃着吃着泪珠再一次滚滚而下,如同溃烂的堤坝,山洪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是熟悉到想嚎啕大哭的味道。
“怎么又哭上了。”一块洁白如雪的手绢在我斑驳的脸色游移,我放下饭碗,猝然抓住那只伸出的手臂,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将军,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我焦急的求证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拧眉思索了一阵子,淡淡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心中惶急,对上那双幽深如深潭的眸子。
“本将军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有些生气地瞪着我,满面寒霜,冷入骨髓。
“我不管,将军必须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出这些菜品的?”就算是死缠烂打,我也要知晓前因后果,不想要做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他颓然叹了一口气,涩然道:“阿离,我丢失了重要的记忆,因而也想不起来如何会做菜。”
失忆?
怎么会?
我疑惑地看向他,半信半疑:“将军,你没骗我?”
那熟悉的味道,分明是小岚五年前做菜的味道。
他揉了揉我的发丝,语气突然变得温和:“我绝不骗阿离。”
眼前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宛如漂浮在旖旎的迷梦中。
“将军,明日你就会引诱镇北王前来自投罗网吗?阿离需要做什么吗?”镇北王野心勃勃,企图引狼入室,与北辰皇室勾结,东毓北大门一旦被攻破,他们将会一马平川进攻东毓帝都,灭国也只在一瞬间,到时必将生灵涂炭。
无论在何时何地,何朝何代,战争的受难者都是无辜百姓。
“你只需露个面就好,沐影会保护你。”
“将军在击垮了镇北王之后,就会放了阿离吧?”我抬头微笑,尽量使神情更加柔和。
他的大掌捏了捏我的脸颊,笑得不怀好意:“你说可能吗?”
“阿离有自知之明,会自己去寻找远房亲戚的。”无所谓的淡笑,连自己都觉得虚伪做作的很。
就算心中不愿离去也只得另求他法了,凭这副尊容要想拴住离王殿下的心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他倏忽靠近我,手掌捏紧我的下巴,声音冷冽如冰:“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吗?”
我不知是否看到他眸子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受伤。
“将军……”
“阿离,你休想我放你走。”
他霸道宣誓似的话语让我如坠五里雾中,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他凤眸微翘,唇角勾出一个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阿离,若我说第一眼看到你,就不想你离开我,你会信吗?”
我悚然一惊,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将……将军,你说的是……我?”
他的神色染上悲凉的秋风,沙沙作响。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掩盖住了神秘深邃眸子中所有去情绪。
“我经常重复做着同一个梦境,梦里总是拼命想要抓住一个人,却永远也触摸不到。看到你时,像是心有所感般就想要亲近你。我想弄清楚是为什么。”
“因为一个梦?”
我也经常坐着同一个梦,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过,那个绮丽繁复的梦境真实到离奇,梦醒了却都想不起来细节,每个人都是模糊暗淡的。
“我也经常做梦呢!”我天真无邪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