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冬日,午后的阳光却十分温暖适宜,让人昏昏欲睡,整个相府也显得慵懒宁静,而东篱园里却不这样,院落深处不时传来阵阵刀剑相击之声。
连日来青桐心中都藏着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拉着妍儿出来散心,路过东篱园,听见从中传出的响动,便循着声音踏进园子。
刀剑之声越发清晰,其间还夹杂着人声。青桐正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忽然一柄剑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飞来,她吓得愣在那儿一动不动,一瞬间心中闪过各种想法,诸如:不知会否一剑毙命,若是半身不遂那还不如我命休矣,这样也许就能摆脱这个世界这个身份的各种疑问与苦恼,不知这个世界还会不会有人记得自己,也许还能回到曾经的世界,或许还会再来一次借尸还魂……
正当青桐愣神的那一刻,妍儿敏捷地将那剑斜踢入不远处的木板上,待始作俑者赶来二人面前,青桐还闭着眼睛杵在那儿。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青桐缓缓睁开眼,等搞清楚了眼下的状况后,暗自揩了把冷汗。只见叶青芜局促不安地站在对面,他踟蹰着开口道:“五……五姐,你……你没事吧?”
青桐看了妍儿一眼,只见她怔怔地望着叶青芜身后的侍卫,好似刚才救自己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难道她认识他?
她抚了抚胸口,看着斜插在木板上的剑道:“你觉得呢?若不是妍儿艺高胆大,我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走着了,哦,不,说不定都已经在品尝孟婆汤了呢!”她此时已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见是叶青芜,便故意说出这番夸张的言辞。
“五姐……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完他求救般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侍卫。
那是个年轻的侍卫,模样虽谈不上俊秀非常,却给人一种江湖豪侠的感觉,他的气质与这一身装扮显得格格不入。与府里其他的侍卫不一样,他站在叶青芜身后全然没有应有的那一份谦恭敬诺,反倒是个气定神闲的旁观者,或许还隐约透出一丝邪气。
青桐道:“不是故意的,那是成心的喽?”
那侍卫爽朗一笑道:“五小姐对不住,适才我在陪七公子练剑,却没想到恰在你来的时候……”
“我没留神失了手,剑脱手飞了出去。”叶青芜见青桐没接受他的道歉,以为她不愿善罢甘休,便迅速接过那侍卫的话,一派大义凛然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
妍儿依然望着那侍卫不发一言。
青桐点了点头,目光在叶青芜与这侍卫之间来回打转,她问道:“你是在跟他学剑吧?”
叶青芜抿唇不语,点了点头。
“他不是你的侍卫?”
依旧是点头。
“为何在这里学剑?”
“他们反对我学剑,想让我当个书呆子,我偏不!”说罢,他赌气似的扭过头去看那把剑,好像特别想去把它取下来。
“所以你就在这里偷偷练剑?”
叶青芜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青桐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侍卫,道:“所以你就私底下教他剑术,我可以认为你这是玩忽职守、欺上瞒下吗?”
“五小姐言重了。”那侍卫将头一低,摆出一副诚惶诚恐、虔心认错的模样。
妍儿却知道,他那不过是装模作样。
叶青芜着急道:“不关他的事,是我强令他教我的!”
青桐长叹道:“哎……一个剑客若是连自己手中的剑都能失手丢掉,那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我看,在剑术方面,你是任重道远呐!”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叶青芜的肩膀。
叶青芜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咬唇不语。她这意思是不反对学剑了,想必也不会去告诉别人,可她这番话实在令他感到羞愧,但她也似乎在学剑的道路上给了他一些鼓励,这是父亲母亲大哥四哥他们从来不会给的鼓励。
那侍卫抬头看着叶青桐,若有所思的样子。
青桐忽而看着妍儿道:“你认得他?”说着指了指那侍卫。
妍儿僵了一僵,点点头道:“在府里见过。”
青桐转向那侍卫问道:“你既不是七公子的侍从,那在哪里当差?”
“我是新来的护院。”
“你能教七公子剑术,当个护院岂非太屈才?”
“五小姐说笑了,我学艺不精,能拿得出的手的也就那么几招,蒙七公子不弃,我才得以偶尔与他切磋剑法。”
青桐被这侍卫的豪气与开朗感染,她调侃道:“作为一个护院,应当要有护院的自觉,从你的自称来看,你是没有那份自觉的。”
那侍卫没有一丝谦卑的神态举动,反是嘻嘻一笑:“我自在散漫惯了,说是相府的护卫,不过是个闲职,平日里无甚大事,也无甚管束,故而……嘿嘿……”
“你叫什么名字?”
“平川。”
“一马平川,好名字!你当鲜衣怒马,恣意江湖,而不属于这里。”
妍儿在平川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明亮与神采。
青桐与妍儿离开后,平川又教了叶青芜两招剑法。两人坐下歇息的时候,平川随意说道:“你那五姐是个很有趣的人,你喜欢她吗?”
“不喜……嗯,曾经不喜……”他支吾着答复。
“曾经?那现在呢?”
“我也不知,自从几个月前与她多有接触以来,觉得她其实……也挺好的……”虽然她对他冷嘲热讽过好多次,很多话却也说得很在理,有些话甚至让他不得不折服。
“那她若是现在离开相府,你一定会很不舍吧?”
叶青芜看了看平川那张笑得开怀的脸,皱了皱眉,脸颊微红道:“唔……有一些……”
叶青芜沉默了一会儿,拉着平川的胳膊,凑近道:“平川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前些日子曾听母亲说起过六姐的婚事,不知是谁提起五姐年已二十却还未出嫁,六姐的婚事不可先于五姐,母亲那时很是不悦,说是不能因为五姐而耽误了六姐,后来就去找父亲商谈五姐六姐的婚事……”
“那你的二哥与四哥不也还未娶嫂嫂?”
“这……这不一样……”
“那你很快就会多出两个姐夫了,开心吗?”
“我也不知道……”
寒气袭人的夜色中,平川望着那一袭青衣的男子,笑道:“你猜我今日在府中遇见了谁?”
“叶青桐。”淡淡的三个字从叶青檀嘴里飘了出来,语气虽淡,心思却五味杂陈。
“真是什么都不能瞒你。你再猜猜看,我从青芜那孩子那儿听来了什么。”平川一脸得意之色。
“猜不出,你直说便是。”叶青檀莞尔,摇头道。
“乔三夫人似是对五小姐与六小姐二人的婚事很是上心,想必丞相大人心中也该有所计较了。不知接下来的时日,是否会有人要上门提亲,到时候恐怕还是双喜临门呢……”
叶青檀面色一凛,道:“乔三夫人不过是怕青鸢的婚事先于青桐会惹起非议,才如此‘上心’罢了。”
“不错,这个道理连青芜都明白。”
叶青檀望着无尽的黑夜一动不动,拧眉沉思。
平川忍不住道:“她的性子有些像……凌安。”
“不,不一样。”
“她若真的嫁人,你打算如何?”
“不会的,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嫁。”
“你何以如此肯定?”
见叶青檀不语,平川叹了一口气道:“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对了,那橘络,额,也就是盛凌云明是歃血盟之人,暗中却与燕国二皇子云杨有所往来。”
他在前些日子回到齐都便将橘络的本名告知叶青檀,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盛凌安与她的关系,平川本以为叶青檀会让他深查二人之间的联系,却没想到叶青檀对此视之不见,他说既然凌安已然入土,就让过去了的都过去吧。平川一度以为叶青檀有些冷情,甚至是喜新厌旧,可是当他今日得见叶青桐,便觉得妍儿说的不错,叶青檀也许只是将她当成凌安的替代,而他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叶青檀微眯起双眼,大指与食指相互搓捻起来。云杨与燕太子云穆政见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他的野心昭然若揭,恐怕天下间只有燕帝还以为那两兄弟私下仍旧是兄友弟恭,或许他心中明了,只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云杨与橘络有所往来,莫非是想利用歃血盟,暗中在别国行监视刺杀之事,可是这对他有何益处?他的目的无非就是燕国的九五之尊位,莫非他与别国什么人有所勾结,想要里应外合,夺下那个位置?可别国什么人愿意冒这个险牵连于此事,与云杨勾结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两人沉思半晌,平川道:“我听说咱们大齐的六皇子与燕国的小公主联姻,下个月齐慕珂就要把她给迎回来了。”
“不错。”
“我还听说那个小公主百般不愿,似乎是心有所属……我看啊,这段姻缘,啧啧……哎……”平川摇头晃脑接连叹息。
“你听说的事倒不少。”叶青檀瞥他一眼。
“那是,嘿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我好像并未托你查这件事。”
“这个……算是赠送给你的消息,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