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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凉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已知八九,走上前来对着她淡淡一笑,然后牵着她往府里走去。

她一愣:“你做什么?”

他回眸浅浅一笑:“你不是说走之前要去看看离儿么?我同你一道去看看离儿啊。”

她抿嘴,见他没有再提及之前的事,低低一叹,咽回了嘴边的话,也微微笑道:“好,我们一道去看看离儿。”

青离因为一大早上看不见他亲娘,还哭闹了一回,现在正窝在冬草怀里委屈,一见魏小双推门进来,吴妈才松了一口气:“姑娘可回来了!离少爷一直闹腾,我们都快哄不住了呢!”

她抿嘴一笑,把青离从冬草怀里接过来:“离儿,怎么了?不肯吃饭呀?那好,娘亲喂你吃啊!”

夏侯凉看了二人一眼,也在桌前坐下,眸光温暖而浅淡:“离儿之前还是很乖的模样,你一回来他就变的这般模样,当时都说他是人小鬼大,现在恐怕是见了娘什么都忘了,就喜欢粘着你撒娇。”

她擦了擦青离嘴边的口水,爱怜的看着怀里咧着嘴笑的开心的小人儿:“离儿还小,粘着我也是应该的,我喜欢宠着他,这一年多没见着我,让他受苦了,虽说马上又要离开,但是我总是要补偿他的。”

青离本来低着头吃的正欢,听见两个人说话,虽然以他小小的脑瓜听的不大明白,但是离开二字却是没有逃过他的小耳朵,撇撇嘴,仰着头问她娘:“娘亲,你要离开去哪里?又不要离儿了么?”

她莞尔一笑,亲亲青离的小脸蛋:“娘亲怎么可能舍得离开离儿呢?娘亲只要要去办一件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离儿放心,这一次不会有一年那么多,嗯,最多十天,好不好?”

小青离眨眨眼睛,瘪着嘴看看夏侯凉,后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小青离嘴角一撇,扭着身子挣脱起来:“爹爹抱——”

他抿嘴一笑,忙倾身接了过来,小青离又眨巴眼睛看他,伸出白嫩小手抱住他的脖子,奶声道:“爹爹也要离开离儿么?爹爹是要和娘亲一块去么?”

他柔声哄着青离:“爹爹不去,爹爹在家陪着离儿,就娘一个人去,爹爹在家里和你一起等着你娘亲回来,好不好?”

青离一听也很高兴,水汪汪的眼睛笑的眯成月牙儿的模样,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爹爹陪着离儿就好。”

直到她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还在想着离儿的笑靥,心里低低一叹,此去晟国,希望不要耽搁太久,等宣哥哥的病完全好了,她就要和他深谈一次,把什么都讲开了,那时,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出了青国边境,她就舍弃马车骑上了快马,一路疾驰到了到了晟国皇都。晟国这里偏北,别的地方还是深秋时日,这里却已有初冬的寒意了。

她裹紧身上的披风,一路往宣王府走去。她在晟国待了这么久,却是很少出宣王府的,那时她可以低调,又中了碧落又要研习医书,压根没有什么时间走出来,况且她也不想走出来,那时候觉得什么都是灰暗的,只肯躲在尚宣的羽翼下过活,却骄傲的不许任何人来欺负自己。

街上的人和摊贩都和其他两国没有什么区别,街道人行都是一样,但是这里面还是透着陌生,她进了城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宣王府具体在哪一条街上,当日离开也是趁着晚上,那时候黑灯瞎火的也是由着清源领出城的,现在是亮堂堂的白天,她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四顾,宣王府在哪儿呢?

愣了半晌,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她既然来了晟国,那她来的消息清源一定告诉青桓了,就算是等也该在城门口派个人等着她来呀,可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她在街口都站了十多分钟了,还是没人过来找她。

撇撇嘴蹙蹙眉,到底还在是路口抓了一个人问了宣王府的地址,然后裹紧披风牵着马匹一路去了宣王府。

终于站在熟悉的宣王府门前的时候,她怔怔站在那里,看着那匾额和紧闭的朱红大门发了一会儿呆,才抿嘴上前要去叩门。

刚刚走上一级台阶,门前值岗的侍卫就伸手将她拦住:“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里闯?快走!”

她轻轻抿嘴,继而蹙眉抬眸看向拦住她的侍卫,让这侍卫看清楚她的模样,然后挑眉道:“不认识我么?”

那侍卫一愣,和另外一个侍卫对视一眼,忙惊讶道:“原来是莫姑娘,属下不是有意拦住姑娘的,请姑娘责罚!”

她抬抬手:“不必跪我,起来吧!青桓不在么?我找他有事。”

其中一个侍卫闻言,忙道:“请姑娘到厅中稍坐,属下这就去请青统领来。”

她蹙眉嘱咐道:“不要告诉别人我来了,若是有人知道了,我就对你不客气。”

那侍卫点头道:“莫姑娘请放心。”即刻就牵着马走了。

茶不过一盏,厅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一抬眸,正好就看见青桓抬脚进来,青桓一进屋看见她,脸上一抹喜色闪过,忙行礼唤道:“莫姑娘,你来了。”

她放下茶杯,咂咂嘴,没想到王府泡茶的人居然还记得她的口味,这花茶味道真不错!然后打量了青桓一眼,勾唇笑道:“青桓,你接到清源回给你的信了么?”

“接到了。”

她微微挑眉:“那为什么不派人去城门口接我啊?我在街上转悠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你们宣王府在哪儿,还是我问了人家路人,别人告诉我你们宣王府的地方我才过来的。”

清源抿嘴答道:“青桓不是不想去接姑娘的,只是王爷这边也离不开。我若是走了,王爷必定起疑,所以我只能留在王府,其实姑娘一进城门青桓就知道了,只是不能大肆声张,那问路的人是青桓安排的,就算姑娘不开口,也总会有人来告诉姑娘的。”

她轻轻一叹:“罢了,这次来原本就是秘密来的,也不想让谁知道,既然来了就不说废话了。——王爷怎么样了?”

青桓见提起尚宣,面上重又聚集起一片愁容,眸中惨淡,蹙眉道:“王爷还是不好,比属下在给姑娘的信中还要不好。现在连皇上派来的御医他都不肯见了,谁也不肯见,就是只要属下进去给他发散发散热,可是烧的糊涂的时候还是越来越多的。”

她心中一沉:“那现在呢?”

青桓重重一叹:“王爷睡着了,所以我才敢出来的。姑娘——姑娘这就去看看么?”

她站起身来,低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蹙眉道:“我赶了好几天的路,都没有好好洗过澡,现在身上难受的要死,你难道要我这样去见一个病人么?先带我去简单梳洗一下吧。”

青桓点点头,当先就走出了大厅,领着她去了院落里梳洗。

她用最快的速度搞定自己,之后走出门来,对着青桓道:“走吧,我们去你家王爷那里。”

当青桓把门掩上,她搬了一个绣墩在塌沿坐下的时候,才能有时间好好的打量躺在那里的人。这一看之下,却觉得自己不认得眼前的人了,在宛城护城河边,这人还是俊朗的阳光的,那样温和包容的笑意,可眼前的人瘦了不少,憔悴的几乎不成人样了。

他睡着了,她声音动作都是轻轻的,生怕吵醒了他,就连替他把脉也是轻轻的,她一直守在塌侧不曾离开,尚宣睡得不太安稳,似乎梦里也在担心着什么,眉头时不时会皱一下,脸上也常有痛苦掠过。

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打量他,他也是第一次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没有用温和的微笑来对着她说好,也不用掩饰自己的心痛难过失落绝望。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继而轻轻起身走到案前,果然看见桌案上摆着不少他写下的字句,她略略扫了一眼,就觉得心酸的很。

她俯在他枕旁,轻声哼唱起一首歌来: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收藏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知道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那天你和我那个山丘

那样的唱着那一年的歌

那样的回忆那么足够

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

尚宣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人睡得安稳起来。她反复地哼唱着这首歌,眼中慢慢浮出泪花。知足知足,明明都说知足常乐,可为何就是有种心酸的感觉呢?胸口还在发胀,分明就是难受。

感觉有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她立即就清醒过来了。不知道何时迷糊了过去,头正好侧靠在榻上,此时尚宣侧身而睡,恰好与她四目相对,彼此呼吸可闻。也不知道尚宣是何时醒来的,又这样痴看了多久?

他的五个手指头从她的额头慢慢滑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颌。似乎在记忆着,留恋着,镌刻着;他的眼睛深邃幽暗,里面竟似天裂地陷,会聚这五湖四海的不甘绝望,八荒六合的伤痛悲哀。

她被他的眼神所惑,心神震荡。他总是含笑的、宽容的,再多的悲伤到了脸上也只是一个淡淡的微笑。他如墨瞳孔中有两个小小的自己,一脸的惊慌失措,却又倔强地紧抿嘴角。

尚宣缓缓收回了手,忽地笑起来,眸光柔柔的淡淡的,还是从前那个大气俊朗的他。风息云退,海青天阔,却也再看不清眼睛深处的东西。

好一会儿后,他浅浅笑看着她道:“你怎么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入梦来呢?还给我唱歌,你从来都没有给我唱过歌呢!唱的真好听,能再唱一遍么?”

她木木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收藏一夏天的风……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那样的回忆那样足够,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

歌声完了很久,两人都还是一动不动。他的声音轻道几乎不可闻:“爱上你的笑容,怎么拥有?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你的歌好奇怪,为什么要这样唱……你叫我放弃么?怎么你连做梦都要让我这样伤心呢?”

她一愣,继而心口一堵,满腔难受起来,他竟还以为是在做梦?低低一叹:“宣哥哥,若真是在做梦,我就不会给你唱这首歌了。你病了,不肯要御医来看你,还不肯见医官大夫,别人拿你没办法,可不就就请了我这个神医来给你治病么!”

尚宣一愣,蹙眉接话道:“不是做梦?”他抬眼环顾四周,然后伸手触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心中倏然一惊,竟然真的不是在做梦!那他之前的话不都是叫她听去了么?

微微拧眉半晌,他转过头不看她,轻声道:“我倒宁愿是在做梦,宁愿你是在梦里给我唱歌,宁愿永远都不要醒过来,这样你就能留在这里陪我,可你会焦急和伤心。”

她刚才唱歌时忍着的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忙背转身子,把眼泪抹去:“宣哥哥,我去给你煎药,你躺着别动,你这病不能再拖了,心儿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她说完就想走,他却猛地抓住她的手,一字字慢慢地问:“心儿,是谁告诉你我病了?既然护城河边你都说了那样的话,为什么还要来?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生病的,你却来了,这是不是说明你心里还是在乎我的?——心儿,告诉我,如果不用考虑什么血缘什么家族,在什么都不考虑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喜欢我,会爱上我会和我在一起?”

她紧咬下唇,想要抽手,他却不放,又把刚才的问题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她哆嗦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他的憔悴疲惫,到底还是不忍心,终是说不出口来,只能狠力抽手。

他见她如此,眼中痛苦不舍,各种感情夹杂在一起,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一下松开了手:“你去吧……”

她也不敢回头,快步走出了屋子,直到挑帘出了屋中,外头的寒意浸入心头,她才略略觉得好受了些。

青桓一直侯在外头,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抬眸看了一眼里面,才低声问道:“姑娘,王爷怎么样了?”

她蹙眉没有回答,只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晌午了。”青桓抬眸看看天色,然后答道。

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青桓,然后抿嘴道:“这是我趁着王爷睡着的时候开的方子,你快去抓药吧,这药煎半个时辰就行了,是让王爷发汗的,之后再吃一点我的药丸,王爷就会没事了。”

青桓面上一喜,道:“好,我这就去。”

那药煎好了给尚宣喂下去之后,他却又开始发烧,这一次烧的厉害,又开始神志不清了。一身身的出汗,傍晚的时候,尚宣依旧昏睡未醒,额头滚烫,细密的汗珠不停的渗出,青桓着急,忙转头问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王爷的病还越来越厉害呢?”

她眼内焦灼,却知此时不能慌张失措,只蹙眉解释道:“就是这样的,他之前不肯吃药,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了,我此一番用药,就是要逼出他体内寒毒热毒。就算他肯看御医,那些御医顾及他王爷的身子,也是不敢如此用药的。青桓,你不用着急,你家王爷会好起来的,”她走到青桓身边,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抿嘴道,“我来吧!”

帕子一遍遍的换下,他的体温却依旧没有降下来,嘴唇慢慢烧的干裂,她拿了软布蘸了水,一点点的滴到他的嘴唇上。

他烧的这么厉害,还是会依旧时不时的叫一声“心儿”。他每叫一声,她叫立刻应道:“我在。”他眉宇之间的痛苦仿似消散了一些,有时唇边竟会有些笑意。青桓道:“现在姑娘明白我为何背着王爷都要请清源把姑娘找来了吧,你在这里和不在这里对王爷的病情大不一样。”

她垂了眸光,没有接话。

及至到了掌灯时分,尚宣还是没有醒来,青桓端了饭菜进来:“姑娘,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我端了一些来,姑娘还是将就吃一点吧!”

她蹙眉,只喝了几口粥,就把碗放下,抬眸看了一眼尚宣,眸中闪过焦急忧虑疲惫等等诸多复杂情绪,然后掩着脸长叹一口气收回视线,走到冰水盆子前,撩了些水浇在脸上,垂了眼尾道:“不必了,我不饿,我就在这里等着他醒过来。”

守了整整一夜,她都没敢睡过去,黎明时分,尚宣的烧才褪去,她一直绷着的心总算是略松了几分。

尚宣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头一下子露出笑意:“心儿,你来看我了么?我被皇上打了三十大板,还是你替我求的情,谢谢你啊。你说要跟我在一块儿,我就觉得一点都不疼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再疼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心儿,只要你别离开别走就好……”

一旁的青桓听的一脸诧异,刚想说话,却见莫姑娘对自己摇摇头,示意他出去说话。青桓微微蹙眉,看了尚宣一眼,行礼之后就转过屏风出去了。

于是她转眸对尚宣柔声道:“我去喝口水就回来。”

尚宣盯着她,眼中满是疑惑,她微微一笑:“喝完水就会来,我哪里都不去的。”他的紧张退去,释然地点了点头。

人刚到屋外,她还没开口,青桓就立即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烧退了吗?怎么王爷还在说胡话?”

她深深拧眉,沉吟忖度了一会儿,才道:“我给王爷把过脉,大体上已经不要紧,王爷高烧了一天多,五六个时辰了,虽然烧是退了,但是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而且现在精力有限,行事只按幸好,而不管理智,所以会自动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记,只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去记忆,等好好的睡一觉,休息好了自然就会好,我看过的医书上介绍过这样的病例。不过,现在是不能去刺激王爷的,他的身心都是最软弱和最放松的状态,也是最容易受伤害的状态,一个不小心就会病上加病,我们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哄着他平静入睡,一觉醒来,自然就好了。”

青桓听完半晌不语,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眸中隐有恳求,她知青桓心中所想,微微蹙眉叹息,之后轻轻点头。

青桓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笑笑。他是尚宣身边最亲信之人,是当初从南山学艺成后一起带出来的,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他和莫竹心之间的事情,青桓是全都知道的,尚宣做事也从未瞒着他,因此此刻见她点头答应,青桓这才放下心来。

有时候,他也暗叹,觉得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二人之间的关系,此刻就成一对神仙眷侣,哪里还有这许多煎熬的事情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会儿你端一碗稀粥来,王爷醒了只怕会饿的。”吩咐了青桓之后转身走回屋内

尚宣的眼睛一直盯着屏风旁边的珠帘,见她掀帘而入,脸上的欢欣刹那间绽放,未经掩饰的陶醉和喜悦,撞得她心口骤然一缩。

她抚着尚宣靠在软枕上,洗过手之后,青桓的稀粥也送了过来,她从青桓手里接过碗筷准备喂他喝粥。他却示意她将窗户推开。

窗外便是弯弯曲曲的回廊,廊外的庭院了树都只剩下枝桠了,没什么好看的,她诧异回眸看向尚宣,尚宣浅浅一笑。

“……你从前住过的院子里有青梅树,是你要我种的,我也很喜欢,就叫人在这里也种了好多,但是都是小树苗,你看,现在那些青梅都长大了,别的树叶子都掉光了,青梅却还是青青的,心儿,你看,是不是很好看?你不知道,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高兴开心过的,我每天看着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自己很幸福,总不是在空等的……”不知道何时,屋子内只剩下她和尚宣,宁静中只有尚宣的声音徐徐。

他握住了她的手:“我从小就想见见我亲爹亲娘,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我总是不明白为何他们把我生下来却又不要我,从我第一次见你,到后来的日日相处,我就很喜欢你了,十年的时间,我终于等来一句你愿意,心儿,我以后的人生都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离开我,我可以给你种青梅,我愿意一辈子为你种青梅的,我、我觉得以后的日子若有你陪伴一定不会虚度。心儿,你不是在骗我,你那些话都是真心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种青梅,种青梅,种青梅。她脑子里就不停的在回响这几个字。低低一叹,视线又落在窗外的青梅上,那里种着一大片青梅树,也种着他对她的情意。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他越握越紧。她迟迟咬唇没有回应,他的双眼中慢慢荡起了漩涡,旋转澎湃着的都是悲伤,牵扯得人逃不开,痛到极初,心被绞的难受。她猛地点了下头:“是,我是真心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我等着你为我种一辈子青梅树。”

她的话就像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一句话落,他眸中的惊涛骇浪骤然间平息,他握着她的手欢快的大笑起来,笑声中他低柔若无地喃喃自语:“真好,老天到底没有待我不好,终究是把心儿给我了。”

她眸底隐有水光,老天待他何时公平过,亲人当他是一颗棋子,隐瞒真相十多年,虽然贵为王爷,身边对他好对他真心的人却很少,都是为着他的身份来的。

“心儿,你怎么了,哭什么?以后,我再不会让你落泪了……”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没有,我是高兴的。我是神医啊,我说你要保持平静的心情,要多多休息。你要睡一会儿么?”

尚宣伸手替她抹去眼角泪水,紧紧抱住了她,那么用力,似乎要把她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心儿,心儿,心儿……我们以后不要再分开,你不要再说不喜欢我的话,不要不辞而别。”

“好。”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肩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官场倾轧,不喜欢和权贵打交道,那我就不要做这个王爷了,把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我跟皇上说一声,然后我们就离开。你喜欢摆弄那些药材,随你高兴,你想在哪里开一个医堂就在哪里开医堂,你帮人看病,我帮你抓药,以你的医术,生意肯定不错的。”他唇角微微有笑意。

她心里很酸很胀,面上却依旧含笑道:“以我的医术,生意肯定会好得很,我们会连喝茶的工夫都没有。”

“那不行,看病人虽然很重要,可是你还要陪我,你一辈子都要陪着我。这样,我们在门上挂一个牌子,每天只看二十个人。”

“好,如果别的人非要看,你就帮我把他们全都打跑。”

“那我们还可以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夏天我们就往北走去避暑。”

一切像真的,她恍惚一笑:“是啊,冬天我们就往南走,暖和。”

“心儿,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厨艺很好的。到时候我做菜只给你一个人吃。当初在南山,你只喜欢吃大师兄烤的鱼,后来我做了晟国王爷,机缘巧合我寻了一份秘方,传说是宫里御膳房里失落的,不知道真假,但味道的确冠绝天下。——对了,青梅树秋天结的青梅都没舍得吃,我都酿成了酒,埋在树下了,一会儿我叫青桓挖出来给你喝啊。”

“嗯,我听说白水更加神秘,很久就想去看看了,我倒是去过一次,对那里好好奇哦。”

“那我就陪你去,在白水住下,索性把白水都逛到了。心儿,你还想去哪里?”

尚宣在她的肩头沉沉睡去,眉目舒展,唇边带着笑意。

她轻轻将他放回床上,起身关窗。窗外正是太阳升起,早霞如血一般。

她回眸看到尚宣幸福的笑意,蓦地全身力气尽失,沿着墙瘫坐在地,望着尚宣大哭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来,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手,眼泪像决堤的供水,奔腾着涌出。

求求你,老天,对他好一点,让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忘记现在的一切,全部忘记,全部忘记……

这一次,尚宣一直睡到傍晚才醒过来,她却没有守在跟前了,青桓说她太累,赶着非要她去睡觉了,可哪里睡得着呢?只是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儿,又醒了过来,然后就躺在榻上发呆,心里堵的难受,到了晚上青桓就过来了。

“怎么样了?”

“王爷醒了。”

她心中一喜:“那好,我去看看他。”

青桓却伸手拦住她,不让她往外走:“姑娘不必去了,已经有了极妥帖的人来照顾王爷了,王爷也吩咐青桓了,要青桓告诉姑娘一声不必去了。”

他不要她去,一定是不肯再见她了。早上的事情,他一定心里难过的要死,此刻她若是去了,两人未免会尴尬。

她轻轻抿嘴:“那王爷按时喝药了么?”

青桓点头。

她心中一宽:“那好,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照顾王爷吧。”

青桓转身刚要出屋,却听见身后的人问道:“你说的极妥帖的人是谁?”

“是清源派来的丫头,说是莫家得力的丫鬟,也是莫家的老人了,还说王爷认识她,叫她来照顾王爷也挺好的。名字好像叫旋儿。”

她一愣,旋儿?她把旋儿遣送回莫家,缘由谁都没说过,却又被清源派来伺候尚宣,这、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过,也是清源不了解情况。想来想去,还是罢了,旋儿服侍了她几年,和尚宣是熟识的,这个丫鬟向来服侍人不错,她不要,给了尚宣也不错,既是清源的安排就随他去了。

当下抿嘴道:“她是叫旋儿,原是我身边的丫鬟,既然清源派来服侍宣王爷,就罢了。你回去吧。”

窗外月影婆娑,她现在住的地方还是她原来的院子,一切陈设都和原来一样,什么都和原来一样,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用心打扫过的。披衣起身,裹紧披风挑帘出来,走到那几颗青梅树下,站定,微微发愣。

树下的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她心中一动,立刻蹲下来,徒手挖了半刻,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露出来的东西发愣,是个酒坛子,里面透出幽幽香气,就是青梅酸酸甜甜的味道。

刚刚把酒坛子抱在怀里,起身要回屋的时候,听见后面有个幽幽的声音传来:“你果然回来了。”

她倏然一惊,回眸一看,却是孟笑笑。

“这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烛火亮过了,我本来以为又是王爷在里面,可我好几天都没看见过王爷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回来了。”

孟笑笑眉眼之间淡淡的,但话里的酸意是不容忽略的。

她听了,什么话也没说,只抿嘴苦笑,指指怀里的酒坛子:“要一起喝一杯么?”

孟笑笑轻轻哼了一声:“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他很好。——笑笑,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孟笑笑深深蹙眉,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酒坛子,移开了视线才道:“那是他为你酿的,我怎么敢喝呢?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但是看这光景,我也猜得出来,他为你做到了如此地步,你如今肯回来了,也好,往后,别再伤他的心了,他心里什么人都装不下,只有你一个。”

孟笑笑肯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看清了眼前的事实,可是现在,这话听起来却是很像讽刺。她低低一笑,眸间划过一丝自嘲:“笑笑,很多事情你不懂,你不知道的,我终究是要伤了他的心的。这世间谁都能跟他在一起,就是我不能。你若是真心爱他,就努力让他忘了我,让他好好的爱上你,陪你一辈子。——你不肯陪我喝酒,那我就自己去喝了。”

“他喜欢你了十年!我跟在他身边都有三年多了,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吗?如果他真的能忘了你,他早就忘了!他早就爱上我了!”身后的大吼让她的脚步一顿,手里的酒坛子应声而落。刹那间,满院子都是青梅酒的香气。

“现在不同了,他会忘记我的。因为,我是他亲妹妹。笑笑,你若是真的爱他,就好好对待他吧。”轻飘飘的几句话丢过来,她就离开了,只剩下一地的碎瓷片和一个呆若木鸡的女子。

她抱着路边剩下的酒坛子返回屋中,又点了一盏烛火,才觉得屋里亮一些,拿了一个琉璃杯子,倒了青梅酒在里面,一个人坐着慢慢喝,等着外头的人把那几句话消化掉。

过了大半刻的工夫,孟笑笑就自己走了进来,她抬眼看了一眼,把另外一个琉璃杯子递给她:“不必问我什么内幕,一时半会儿我也给你解释不清楚,但是他确实是我哥哥,这个我没有骗你。他是我爹庶出的,我是我爹嫡出的,就这些还是我不久之前才得知的,就是我不辞而别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了这个才走的。你明白了么?”

孟笑笑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喝酒,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脑子忽然一团乱,很多思绪都理不清楚了,得好好想想。

她也不急,就等着孟笑笑自己想,只是,她虽是笑着,眼睛里头却没有一点笑意,黑沉沉的都是复杂。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孟笑笑眸子倏然就清澈了,抬眸很认真的看着她道:“莫姐姐,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病了,不肯看御医,青桓没办法,才请我来的。不过,我除了来给他看病之外,就是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跟他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一次,是必定要说清楚的。”

孟笑笑听了没说话,眸底隐有挣扎,可心中到底不舒服,所以踌躇半晌,到底还是道:“莫姐姐,你、你还是去看看他吧?我虽然没有机会见到他,但是我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知道我从前对你耍过很多心眼,可我那都是——”

“我知道,要是换了我,只怕比你做的还狠,没事,我知道你是因为爱他。”她打断孟笑笑的话道。

“莫姐姐,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苦衷,也知道了他的苦衷,我心里为他难过,莫姐姐,我心里的感受我说不大清楚,但是我知道你明白的,王爷他才好了一点,你、你还是去看看他,好么?就去看一眼,就当、就当是为了笑笑去看的,成么?”

孟笑笑是有私心的,可是她进不去,她只能盼着从别人嘴里知道一点她爱的男人的消息,这种私心还是可以理解的。

她轻轻抿嘴,低低一叹,视线落在琉璃杯中,青梅酒喝了不少,味道很好,可到了心里却是干涩的,抬眸定定的看着孟笑笑,眸中光芒转换,勾唇道:“好,我就去看看他好些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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