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见了宋俊卿后，不得不回来再行沐浴更衣，虽然身在青楼，但她不习惯身上带着男子的味道入眠。半夜沉睡，直到晌午才懒懒而起。
白天的花月楼，静谧的有一丝让人窒息；推窗而倚，眺望窗外朦胧的雨色，这样的悄无声息。这雨，称做雾似乎更合适吧，将眼前的世界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雾气中，氤氲迷茫，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伸手，皓腕凝霜，细密的雨丝落在手上，清凉冰爽，灵台深处仿佛也有一丝清明闪过，稍纵即逝，又陷入混沌。
叹息。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是说这样的境界吗？
再次眺望，桃夭阁的窗外，是一个并不算开阔的空地，几株夹竹桃，在雾气中花开迷离般的妖娆，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混合着雨丝，潮湿、抑郁且哀伤，传递着一种需要人去照顾去疼惜的味道。
如哀婉忧伤但如桃花般娇媚的女子。
只是，她知道，它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强大的生命力，迎春风、顶烈日，冒秋霜，抗严寒，一年四季，常青不改。它的娇媚掩盖了它有毒的本质，花叶茎皮皆有剧毒，这些恶毒娇艳的花啊。
红蔷不只一次问过她，为何一定要在满园栽种这入不了大堂的夹竹桃，她都微笑摇头，没有回答。可能，潜意识里，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还是为了小时的回忆，或是因为它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此生不能忘的伤痛？
“蔻姐姐，马车备好了。”绿荷轻巧的推开房门，将皇甫蔻从冥思中拉回神。
随手轻轻带上窗户，将湿意隔绝，回头微笑：“知道了，走吧。”
步下桃夭阁的木质楼梯，红蔷已经举着一把绢伞在楼下等候；白色的伞面上，绘着几朵简约的粉色桃花，和伞下一袭粉衫的红蔷相得益彰。在雨水洗刷过的满园翠绿中，愈发显出人面桃花相映红。
花月楼中，从来不乏美丽的女子。也不乏形形色色的男子。只是能在午后随意进出她桃夭阁的，仅此一个。
望向红蔷的身后，皇甫蔻无奈的摇头：“红蔷，你又欺负裔大哥了。”语气不是责怪，倒带着淡淡的宠溺。
“我才没有，”红蔷嘟着嘴，半是委屈半是俏皮，一闪身，让出在她身后被伞遮住的男子。
雨丝如雾，但长时间的站立，还是将他的发染湿，细密的，微微卷曲的几缕，布满着几不可见微微泛白的小水珠，垂在额前，分割了他静默的目光，却将他英俊冷然的脸衬托出几分柔意。高大的身躯在一袭黑衣的衬托下，更显挺拔英姿，带着让人敬畏的侠气；只是垂在身边的双手中，各自拎着两个精致的竹篮，破坏了整体的气氛，略显可笑。
“我说要帮他撑伞，他自己不要，”红蔷埋怨的目光瞥了一眼，语气娇憨：“爱淋就淋呗，谁稀罕。”
步下十八级楼梯，身后的绿荷适时帮皇甫蔻撑起伞；皇甫蔻转身接过，示意绿荷与红蔷一起，上前两步，将伞高高举起，遮盖住了裔柃恺的头顶，微仰头，看着他，温柔如水：“裔大哥。”
他的目光终于从地上收回，略带不自然的看了皇甫蔻一眼，后退一步：“雨不大。”
可是也不小。两年的相处，她早知道该用如何的方式和他相处。“你好高，我手酸了。”
绿荷会心一笑，乖巧的上前接过裔柃恺一手的竹篮，裔柃恺迟疑了一下，接过了皇甫蔻手中的雨伞。
“大笨蛋，也只有蔻儿姐姐才能降的住你。”红蔷带着点儿得意，嘲笑他。
“走吧。”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被雨水浸渍过后特有的暗色亮感，带着湿滑的感觉。裔柃恺跟在皇甫蔻身后，保持着在身后一步的距离，让她感觉安心，又不至于太突兀。
一如既往恰到好处的照顾。
“你陪我去，和月华姐姐说过了吗？”
“说过了。”
对他的沉默寡言，也早已经渐渐习惯。
“谢谢你们。”淡淡的悲哀从皇甫蔻心里冒出来。这孤单的日子，也幸好有了他们的相伴和照顾。
裔柃恺略略停住了脚步，侧头看了一眼，不语，只是眼中的爱惜，更浓一分。
雨丝忽然加密，天气愈发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