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锦衣男子,好看的脸上,却微微皱着眉头,想让人抚平的冲动。
皇甫蔻的心忽然漏了节拍,感觉这神情,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表情。
脑里搜索着,前日亭中那个紫衣男子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跃进脑海。
一个温和,一个冷漠张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觉得相似。
“品轩兄,”宋俊卿如遇大赦,如释重负的口气让人感觉到他是如何感激这个锦衣男子的解围。
皇甫蔻心一慌,品轩?宋品轩?慌张袭来,淡淡的恐惧在心里冒出,对上他的眼神,极力想避开他的目光,却又不自觉地想看。
真的是他!他真的来了汴州!
小时候的模子,存着一个大概印象,却再也记不清细节了,只是那样精致温和的感觉还在。既然她都认不出他,他应该也不会认出她吧。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是足以改变一个人,遗忘一个人。
“轩哥哥?”隽梅一脸不情愿的表情,狠狠瞪了我一眼,宣告着极度不欢迎的讯息。
宋品轩又低首,琴声又起:“出发吧。”
皇甫蔻心里轻舒了一口气,应该庆幸的,却不知为什么有点失落和惆怅。看着他的脸,那深邃的眼眸里,虽然温和,却没有感情的流露。
过去的生活又一次那么接近,逼迫她回忆,逼迫她正视。这几年来,她的心路历程只有自己才知道。父母和哥哥的惨死,满门那么多条性命,如利刃在她心头一刀一刀割着。不是没想过要报仇,可是她一介女流,又有何能力?找谁报,怎么报?
而且,宫里的明争暗斗,从小接触,她懂,因爹爹而死的人,或许,远不止三十二这么多。从小的教育,让她觉得,成王败寇,本算是平常。她找谁报仇?当今皇上宋泽熙?还有他身边那一群幕僚和簇拥者?报了以后呢,他们的子女再来找她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如鸵鸟一样,将自己封闭。假装忘记。
她可以选择逃避,但是这宋品轩呢?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杀了他的同胞哥哥和母亲,却又对他极好,日日相见,他心里是怎样的想法,他受的是何种的煎熬?
“来来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宋俊卿及时打了圆场,也乱了皇甫蔻的思绪。因这小小的插曲,那个隽梅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依然很不友好的瞪着皇甫蔻。
画舫内好像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宋品轩再次抚琴,只是琴声中,她敏感的觉得,有一点回忆的哀伤和惆怅。
“蔻儿姑娘,过来这里坐吧。”围桌的一个年轻人客气地招呼皇甫蔻,宋俊卿急忙引她上前。白衣女子本在边上沏茶,那个隽梅见皇甫蔻走近,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将茶壶从白衣女子手中夺下,往桌上重重一放,拉着她就走:“姐,难道还让你给她沏茶吗?”声音不大不小,仿佛是说给白衣女子听的,但是却让大家都能听到。
白衣女子拗不过她,歉意地朝皇甫蔻一笑,后者还她一个不介意的笑容:“这样的事情,确实不能劳烦姑娘,应该是蔻儿的份内之事。”
“隽梅,来者是客,不要胡闹。”宋品轩在一旁发话,语气含着不悦。皇甫蔻心存感激,却不敢望。
“喝茶讲究五境之美,茶叶、茶水、火候、茶具、环境,同时还需配以情绪等条件,才能求得‘味’和‘心’的最高享受。”皇甫蔻取过旁边茶柜上的茶具,淡淡的瞥了一眼隽梅,刚才可以原谅她不知者无罪,但是当面冷嘲热讽,她也没有必要委屈了尊严示弱。她不是心胸狭隘的小人,但是,也不代表她好欺负。这么多年生活的历练告诉她,很多人往往是欺软怕硬。况且,身在青楼的无奈,让她对赵隽梅的说辞更加敏感。“今日,看来隽梅小姐是没这个福气了。”
“你!”隽梅气红了脸,手指着皇甫蔻,皇甫蔻回她一个温柔的无辜笑脸,低头沏茶,不再理她。
她本无意强出头,赵隽梅这样身份的女子,少惹为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非常介意赵隽梅在宋品轩面前让她难堪。她想证明,一个青楼女子,才貌品德,都不会比一个大小姐差。
“蔻儿姑娘也懂茶道?”座中有人相问。
皇甫蔻谦虚一笑:“只是略懂一二而已,在各位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不要笑话蔻儿才是。”
“久闻花月楼当家花魁皇甫蔻姑娘才气逼人,今日能得一见,是我们的荣幸才是。”
宋品轩的琴声有轻微的一颤,皇甫蔻凭多年对古琴的浸渍和喜爱,能体会到他他一刹之间心绪的波动。
心微微一抽。他是忆起了这个名字,还是介意她的身份?
强颜欢笑。“公子说笑了,蔻儿什么身份,自己知道。能蒙公子不嫌弃,已经很开心了。”
低头不看其他人,怕眼睛出卖心事。烫壶,将沸水冲入壶中至溢满;倒水,将壶内的水倒出至茶船中;置茶,将茶漏斗放在壶口处,然后用茶匙拨茶入壶;注水:将烧的水注入壶中,至泡沫溢出壶口。
茶香馥郁,香气袅袅。
“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宋品轩十指拂琴,结尾余音绕梁:“好一个‘观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