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半夏听到这话的时候真是失望极了。青战却不再看她,只听她说道:“失望了吗?听到质疑的声音是不是感到愤怒,想要给他们一耳光?”
“诶?嗯……确实。”
“那就行动啊。”
“嗯?”半夏没有想到青战要她这样做。“那个……是不是太粗鲁了?”
“那些技不如人又到处嚷嚷的跳梁小丑就该有人给他们一些教训,”司空青战的声音平稳没有波澜,“所以”青战微眯眼睛看着半夏,“用事实给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罢。半夏同学。”
“你会帮我吗?”半夏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基本上不可能。”青战的回答倒也干脆,“而且……如果触犯了我的利益,也许我会。”司空青战在这里恶作剧地停顿一下,半夏的不解还没有完全表现在脸上,她又吐出了最后的话:“跟你对着干。”
“你的利益……就是不被强迫罢。”半夏笑,还是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啊。寂寞吗?这么想的时候,半夏突然笑不出来了。半夏在餐厅门口停下脚步。“再见。”青战头也不回,轻声道别,一直往前走。看着那样倔强的身影在不远处停住,望仰灰黑的天空里纷纷飘落的雪花,像一株孤独而倔强的麦子,像一颗羸弱的小树,又像一株残掉的花,花儿调了,空枝仍格棱棱地傲在那里,就算是残折了,骨茬露出来,也都透着一种孤独的锐利。
突然想到外面去吃东西,半夏正欲追上青战,却看见她已经在往前走了,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还是适合一个人。半夏便不再追赶,一个人朝校外走去,想把手放进口袋里,可是手上戴的厚厚的手套却不允许,看看自己可爱的兔兔手套,半夏微笑。司空青战那家伙……没见她戴过手套呢。
是不需要温暖么?
准备好晚饭,到院子里喂白刃和伢,发现积雪已经相当厚了,仰脸望天,天空深邃得像谁的瞳子,雪花还在纷纷飘落,大有下一整晚的气势。唤白刃和伢进屋,给他们收拾好垫子,郁芷和司空栎也都回来了。
晚饭过后青战蜷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屋子里暖和些,窗子上蒙了一层白雾,青战惦记着外面某处的慭。虽然外面给慭准备了食盒也有它暖暖的窝,但是慭到底会不会回来还是说不定。白刃在它船一样的暖暖的睡垫里蜷着,伢蜷在白刃的怀里。都说猫狗不和,可伢简直不是猫,这家伙,优雅而慵懒得超乎猫的水平,而且还能在狗怀里安睡,真是个高手。伢是尚泽跟同学要的一只纯种波斯猫,尚泽偷偷养过一段时间被他妈妈发现了,据当事人讲,“母亲大人怒不可遏,家里因此爆发7级地震”,无可奈何将猫转送给司空青战。尚泽本来给它取名小白,只是此猫似乎对这个名字极为不爽,唤它小白从未应过。青战接收时,见它在尚泽怀里撒娇的样子,惊道:“呀?”猫竟抬头望着青战,一副天真的样子。于是青战给它改名“伢”。尚泽频频出入青战家,来到之后,首先就是唤出伢来抱着它。说起来,伢还真的多少有些尚泽的影子。
看一眼窝在那里的伢,青战望向窗外,虽然什么也看不到。慭是只普通的猫。甚至可能是野猫血统。城市里总有些流浪猫,在废弃的建筑里一窝一窝地迅速繁殖。慭是尚泽从一群小孩手中救下来的,带到青战家时已经奄奄一息。青战照顾过它一段时间它便痊愈了,只是很怕生人,大多数时候躲在花园里的树上,偶尔从绿叶间或墙头上瞥见它的影子。慭有自己的食盒,青战也只是记得把食物装进食盒,慭一般会在饭点现身,紧张地吃过就又不见了。谨慎,警觉,孤独,敏感,或许还有自卑。青战看到慭的身影总会感到些许心痛。寄人篱下,难免会有这种心理。
为什么慭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呢?不过也是,毕竟没有亲人。还是血缘最可靠,也最让人安心呢。青战这么想。
这时候司空栎却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说:“老三要来。他才从外地回来,车子刚下高速,就在附近了,这里下大雪,天又黑了,他回家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路上不安全,我就让他先过来住一晚,反正他这几天暂时没什么事。”
青战起身,冷冷地说道:“那我去收拾房间。”走上楼梯,又停住,道:“我洗下澡就睡了,今晚有些累。”
青战迅速行动,在叔叔进门前进了浴室,在他吃完饭之前进了自己的房间。
三叔,是司空尚泽的父亲。司空青战厌恶他。
他不是一个品性很恶劣的人,反而是一个小有成就的商人。但是,在司空青战眼里,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她讨厌他,也讨厌他的妻子,过去的,现在的。她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他们,尚泽就不会死。
在司空青战看来,背叛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行。她恨,恨那个背叛了家庭的男人。纵然她知道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可是,既然组成了家庭,即使爱情不存在了,责任还在,道义还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背叛?青战常常想,如果他们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或许可以和平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就算是无法在一起生活了,痛痛快快的分开难道不可以?为什么要终日争吵,挑剔对方,指责对方的不是呢?
他们在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却指责对方在当初欺骗了自己。他们……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孩子?尚泽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青战最恨尚泽死后那个男人的话:这孩子死了,对我们未尝不是个解脱。听到这话时青战几乎晕厥过去,直到今日,每每想起仍旧愤怒不已: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此外,还有个原因,让青战想起他就觉得恶心。
青战在尚泽死的前一天曾去他家找过他,之前跟尚泽打过招呼,那天就直接去了。那几天嗓子痛,不敢说话,没在尚泽房间见到他就到客厅等,却听见奇怪的呻吟声,循声推开一扇门,眼前的景象让司空青战一辈子都忘不掉。床上的两个人并未发现门口的司空青战,青战自己却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悄悄溜掉了。没有谁知到青战下楼之后是怎样狂吐。早就听到过传言,说尚泽父亲在外养情人,可是亲眼看到那一幕的司空青战却还是犹遭霹雳。其实,从那一天起,青战就失语了。
十几年来一直是子曰诗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看自己的父母相亲相爱,互相忠诚,仿佛这才是夫妻,只有这才是夫妻。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的。可是就在那么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始终生活在一个虚妄的世界里。自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而你亲近的人居然是背叛者,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莫大的讽刺?自己十多年来建筑的精神家园瞬间灰飞烟灭,所有的信仰都被推翻,所有的价值都被打破,所有的支撑都被抽走,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茫然不知所措。
一直信任的,自己亲近的人,却在做着自己最为不齿的事情。自己居然一直被欺骗着。有谁可以信任?是否其他人也在背地里做着同样或类似的事情?自己的世界居然是假的……什么才是真实的?你……可以信任吗?
在那样的废墟之中,巨大的恐惧、不安和孤独强烈地袭击着司空青战,她就仿佛一条溺水的鱼,想逃,却又无处可逃,只有任凭恐惧不安的洪水将自己淹没,内心苦苦挣扎,想要呼救,却找不到呼救的对象。
绝不原谅。这是司空青战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