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步这个家伙,无聊起来真是会让人抓狂呢。
夏步却说,能对付得了他的,除了司空家两姐弟外,大概只有子禋了。
物理老师是个很能扯的人。习惯在上课的前十分钟闲扯一通。海阔天空,天马行空,不知所云。这天就从弹道导弹讲到了餐厅里的汤。
夏步突然转过头对着子禋,很认真地问:“子禋,你喝过汤吗?”夏步又在耍白痴了,倘是司空青战,一定会白他一眼,吐给他两个字“白痴”。
子禋本来正低着头做将要讲的这一章的课后题,听到夏步这句极其欠扁的话,抬起头,同样很认真很单纯地问:“汤能喝吗?”
“你狠。”夏步愣了愣吐出这样一句话,转过头去了,子禋依然面色沉静。继续做题,等待物理老师进入正题。
“同学们,要谦虚啊,做事可以高调,但是做人要低调。向你们老师我,就是一个很谦虚的人。……”物理老师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下面的学生全闹起来了,物理老师自已也在笑本来就是一个玩笑。夏步又凑上来,低声向子禋:“嗳,这也叫谦虚?你看哪有我谦虚啊。我从来都不会说自己谦虚。”子禋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步一眼,觉得这家伙大概是受么刺激了,脑子坏掉了。严肃地看了看物理老师,又打量了一番夏步,严肃地说:“确实。你长得比他谦虚。”
夏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得意地说:“就是嘛!”扬起的语调尚未落下,就突然明白了“长得谦虚”的含义,脸色顿变。“你伤害了我。子禋。”“泪眼汪汪”的夏步一副受伤的样子这家伙一直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而台上的物理老师……怎么也有四十了罢。子禋不理睬夏步,夏步就幽怨地看着台上的“大叔”。
下课的时候,夏步收拾书的速度比往常更慢,子禋就站在旁边等他。夏步说:“你今天严重地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等想好怎么补偿我再来找我罢。”
“哦。”子禋就将包往肩上一搭,转身向外。“哎,等等我啊。”夏步又在后面叫起来。子禋停也没停,只是很无辜地说:“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补偿你呢。”夏步要追出去,却被人叫住:“等一下,夏步,有事找你。”
等说完所谓的事,子禋早不见了。上课的时候物理老师还在说因斯坦提出相对论,可是他那个时代却没人能懂,虽然他获得了诺贝尔奖,但却不是因为他所骄傲的相对论,“不被人理解啊,所以爱因斯坦很郁闷。你看我们外面的走廊里爱因斯坦(画像)都郁闷成那个样了。”夏步抬头正好看见头发乱蓬蓬的爱因斯坦,于是对着他说:“我也很郁闷。”
“诶?夏步?”
夏步转过头去,是半夏。半夏穿了条很显腿部线条的瘦牛仔裤,上身一件粉色细线毛衣,套一件白色连帽外套,外套的袖子和下摆宽宽的,连同帽檐,边上一圈柔柔的白毛。头发束起来,马尾打得蓬蓬的,很精神,很漂亮。“你也在这里上课?”半夏摇摇头,微笑着说:“在楼上自习室上自习呢。好巧,下来就碰见你了。去餐厅吗?”
“诶?啊。一块走罢。”
半夏很大方地应了。夏步就是夏步啊,看见美女心情自然就好了。半夏也很高兴遇到夏步,夏步给人感觉阳光快乐,像刚刚洗过,在阳光下晒干的干净的纯棉T恤。而且,和夏步一起走在校园里,总会招来其他女生羡慕的目光,对于女生的虚荣,倒是大大的满足呢。
“怎么没看见子禋呢?”
“我被他甩了。”夏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半夏立马就紧张了,刚要问怎么了,半夏手机“区区”地响起来。是短信。听见这蛐蛐叫声,夏步突然想起自己难得有过的一次在耍嘴皮子上赢青战的那一次。
是高中时候,晚自习期间常常有蛐蛐在阳台上唱歌。那晚青战眼睛累了做完眼保健操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夏步在旁边“啪”丢过一只圆珠笔,成功地吓了青战一跳,而后一脸诡笑,问:“你弟弟在叫什么呢?”
青战把他的笔丢回去,气势凌厉,跟使暗器似的。语气倒是波澜不兴:“呼唤你妹妹呢。”夏步一把将笔接住,笑得更灿烂了,“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
虽然一直都被青战噎死,但那一次却实实在在地将司空青战给噎死了呢。想想就感到兴奋啊。
半夏看完短信,看见夏步正笑眯眯的,纳闷了。夏步解释说是想起司空青战来了。半夏突然就觉得有些失落。“人说‘日久生情’,你难道不喜欢司空青战吗?”“可能罢。”夏步的回答让半夏一怔,“可能?可能更喜欢?可能更不喜欢?”
夏步视线抬高,似乎在努力寻找措辞。夏步有个小动作,当他努力想什么的时候,他会伸出舌尖轻轻添自己的嘴唇。很可爱,很性感。半夏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时,心砰然一动,感觉脸上烫烫的。
“习惯了。习惯她在身边了。可能。”
“啊……司空青战可真幸福呢。”
“嗯?幸福?”
“你不觉得上帝偏心偏得太过分了吗?”半夏微笑着,有一点点无害的嫉妒的样子。“青战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活得那样自如,还有夏步和子禋这样优秀的朋友,司空弦那样令人嫉妒的弟弟。是公主都不一定拥有的条件啊,太梦幻了。”
“你不了解。”夏步这么说的时候,半夏心里突然很不好受,有点酸酸地说:“当然喽,你跟她在一起多久了,怎么是别人比得上的。”
“其实,我也不了解。”
“不了解?你们不是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半夏这倒诧异了。
夏步笑了笑,有点苦的味道。突然他说:“咦?我刚刚好像闻到酸味了呢!有人吃醋了?”好看的脸上写满“好色”二字。“得了罢,你这自恋狂!”女人人从来都是最好的演员。
“多谢夸奖。”半夏听夏步这么说,更是无语了。
“你不幸福吗?”走到图书馆前,夏步突然认真地问。半夏停下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夏步,不是那个单纯如水的男孩子,而是有着成熟的气息,脸庞的线条也显出男人的刚毅,眼神中的怜惜让半夏有想要扑到他怀中痛哭一场的冲动。
半夏站在那里,突然吹起的冷风都不算什么了,眼神之中是卸掉伪装后女孩子的委屈和柔弱。风中,衣服上柔柔的毛都在颤抖着。伪装风化成粉末,在风中吹散。
其实半夏什么都没有说。
半夏知道自己喜欢夏步。她一直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从小到大,有很多男生追求过她,但她从来都是巧妙地将那些男生变成自己要好的朋友。她一直在坚持,不是因为厌恶早恋,而是坚持等待,等待遇见一个她的人。
她只想恋爱一次,不受伤害,稳稳地,两个人,依偎一生。“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当她遇见司空弦的时候,她讶异世间真有这样的男子:温柔,安静,冷静,细心,恬淡。她相信他还有更多优点,她喜欢那样的男生,但是她却清楚地了解,他对于她,是不可能。因为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只投注在一个人身上,尽管那个人是他的姐姐。半夏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渴望占有,但是她并不觊觎司空弦觊觎那个男生,只能让她受伤而已,还会伤害司空弦和司空青战。所以她只是希望司空青战和司空弦能够得到幸福她憎恶苦难和曲折的感情,她觉得感情可能是坚强的,但人心都是柔弱的。
半夏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夏步。那个看上去让人舒心但又似乎并不安全的男生。可是感情却很奇妙。就像米兰8226;昆德拉所说,生活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
跟夏步在一起,半夏会感觉兴奋和紧张,当夏步将她揽入怀中时,她并没有丝毫的抗拒内心和身体都是。她贪婪地嗅着夏步怀中干净的衣服和男生阳刚的气息,觉得仿佛世界怎样都无所谓,有这个怀抱就足够了,在这个怀抱里什么都不用害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就像是……归宿。
于是一直以来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失控了,一下子释放出来。半夏在夏步怀中大哭一场。不过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想要依靠一下下,她喜欢夏步,但并不渴望怜悯。她憎恶怜悯和同情,更不想凭这种弱者的可笑的手段博取别人的同情并将这种同情混淆成其他的感情。
她亦无法肯定夏步是否喜欢她。半夏看上去可爱自信,然而她自己清楚自己有多么自卑。她可以努力学习,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和答应别人的事来争取别人的尊重和好感。但是她清楚感情的事不可勉强,她也不会去做任何争取。她是怯懦的,她只会在确定自己的感情会有积极的回应时才去做出努力。她是要么不做任何努力,要做就付出全力的人。
只是哭一下下,一下下。半夏只是这么想。
然而当夏步将半夏抱进怀里时,想到的却是司空尚泽,那个像半夏一样,有着灿烂的笑容,开朗的性格的人。尚泽死后,青战失语,不见任何人,当夏步后来见到她时,她已经好了,可还是瘦得不成人形,时常失神地说“对不起”,夏步一直不懂,尚泽的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为何她要自责。当半夏这样恸哭的时候,夏步觉得好心痛。原来这样一个开朗的人心里也会有这么多的苦,眼中隐藏了这么多泪水,居然是……不幸福的。他竟也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道“对不起”。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了解都只是表象,所有的认知都只是误会对不起。
夏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想要保护一个人。他再也不想让她这样伤心地哭。
可是当夏步在考虑了一夜之后,说想要跟半夏在一起时,半夏的脸色却沉下来了。夏步很惊讶,倒不是因为没有其他女生会有这样的反应,而是他捕捉到的半夏眼中失望的神色。
失望?夏步不懂。
半夏却笑了,只道是每个人都会有不快的时候,会想要找个人大哭一场。“我不需要谁来当我的英雄呢。”那样温和的微笑,仿若春风,却让夏步不解。
笑呵,笑是最好的伪装,不管多难过,笑一下,笑得灿烂,别人就看不见了笑容所掩藏起的心事。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啊。我很骄傲有你这样的朋友呢。但是倘若做你女朋友的话,大概会在不知什么时候被嫉妒的女生谋杀罢。”半夏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掏出手机看看,“呀,要迟到了。我先走了。回见。”摆摆手就跑掉了。
半夏他们的物理老师姓高,是个很有趣的年轻讲师,不喜欢站讲台,喜欢站在第一排前面,幻灯片换页时就走到讲桌前点下鼠标,讲课喜欢用很多拟声词。课讲得很生动,半夏挺喜欢这位老师。
“然而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中,质量就是不守恒的。你看,就像这个小本子……”高老师拿起第一排某位同学放在桌角的一个小本子,瞥了一眼,“呃呵,高代同学的小本本。本家。”有同学楞了一下,接着第一排的同学哄笑起来,很快其他同学也反应过来,都笑起来。高代高等代数。高代同学……下一节课是高代同学。半夏扬扬嘴角,终是笑不出来。物理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先下课罢。”
坐在旁边的青战长舒一口气,靠到椅背上,“怎样才算是喜欢?”像是自言自语她说话一向如此。半夏很奇怪青战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青战说:“啊。我……短路了。”
“了解。”
司空青战小小地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