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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终于继续,下面泛过一阵短暂的议论,像麦田里莫名吹过一阵风,“唰”地卷起一阵浪,风过,依旧是平静。司空青战讨厌那些无聊的议论。如果不是为了课快一点继续,她宁愿沉默。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无论是课堂演讲还是院系学校的活动,她都回以冷淡的反应,仿佛甘于无声,乐于平庸。然而她的心里其实只是淡漠。半夏曾经问她为什么不参加任何活动,难道是不想拿创新学分了么,她歪歪头,道:“是呃,还有这个事儿呢。”然后就去看活动安排,看完回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感兴趣的。算了。”

她不是一个不努力的人,她从来都认真完成她的任务,只是少言。她也不去想她为什么至于如此,只是觉得不喜欢那样,她是清楚的,在大学里没有什么出风头的事,即使在什么活动中出了风头,但是感觉荣耀的,也只是自己,别人从来不会在乎你怎样。悲伤,快乐,幸福,光荣,你自己的事就是你自己的,与别人无关。没有谁会为你承担什么或分享什么笑话或许可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谁在乎谁?然而她就是不愿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尽有他人观览。有些事就是这样的,没有多么堂皇的理由,就是那样的。她也不愿意为任何人的任何事费一丝一毫的心思。她希望每个人都是幸福快乐的,是真真的希望,可是她并不想去负担他人的生活里的任何情绪,她将他人从她的情绪世界里摒除出去,以坚实的结界将她自己和他人隔离开来,不希望自己侵入到他人的世界,近似于交换地,她同样不希望他人侵入到她的世界里来。

这一节课,老师却一直关注着她,司空青战是聪明的,每次老师布置怎样的题目,她都能够迅速准确地完成。课讲完了之后是自由练习时间,半夏把U盘插入主机USB借口,可是电脑上并未显示“发现新硬件”,打开“我的电脑”也没有。控制面板管理工具计算机管理磁盘管理查看,还是没有。半夏问青战:“为什么找不到U盘呢?”青战说:“因为你插在我的主机上了。”

这时,老师过来对青战说:“你有邮箱罢,记下我的邮箱,回去给我发封邮件,我有几个题给你做做。”青战礼貌地点头。正在敲代码的青战手指停滞了一下是不是,如果今日一直沉默着,那么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她感到有些困惑:是以前的态度都错了吗?错了吗?

青战走到日落,天空深沉,街灯亮了,来往的车也亮起了灯,星星点点一片光华。匆匆的行人彼此错过。路上两个骑单车的人,一前一后,渐渐靠近,满满重合,又渐渐分离,相远。像两条直线,相交,然后彼此远离。而在空间中,相交只不过是某个视角的所见,事实上也许并不存在交点。生活中也有貌似相交而始终不曾遇见的罢。

比如,春天于我。青战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

车子匆忙划过街道,路灯默默守望。匆匆的过客,在匆匆里是否已经忽略了太多的对于驻足问候的期望与等待?

半夏没有让夏步送她,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的路上。一个人,安安静静。手里捏着U盘,漾起淡薄的微笑。微笑过后依旧沉郁。

太阳完完全全落下去了,或者说跌到天边的云里去了。

天空很干净,透明的蓝是调色板永远都望尘莫及的调色板上的色彩太干涩,太单薄,无法表述天空的深沉与空灵。

那些等待的树安慰着根及的土地并守望着头顶的天空,默默等待着,准备着。“春天一定会来的。”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春天……会来……吗?

青战看到半夏时时郁郁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半夏这几日一直如此,常一个人发呆,蓦地眼中就含了泪。

青战毕竟是个“懒惰而且冷漠”的人,她不问。她的理由是打探他人隐私是不礼貌的,更是无聊的。对方不愿意说何必自找事儿呢?其实她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人不说,只是在等待一个问题,只要有人问,他们就很乐意说给别人听。人心中的情绪总需要发泄,需要倾诉,只是像祥林嫂一样总是惹人厌的,所以很多人等待着一个问题来打破他们的矜持,同时表明他们不是像祥林嫂一样定要说给人听的而事实上,他们与祥林嫂有着同样的倾诉的欲望。

司空青战懒得作那个好人。

这个世界上许多人在一起,心里放着感情,周身萦绕着烟雾一样的情绪,司空青战面无表情,谨慎地行走期间,尽量避开周围人的情绪。她的周围也存在着某种情绪空白。她要维持她的空白,因此总是避开他人,以免使他人的情绪侵占了她的空白。

半夏对青战的反应感到失望,她不愿去埋怨什么,于是就想:凭什么失望?难道认为她应该帮自己么?她不是也说过么,“没有谁会帮你,没有谁需要为你负责。自己的人生自己负全责”。这样想着,她的失望就转化成了另外一种她从不缺少的情绪自卑。这自卑压着她,使她困惑的问题从“为什么走开”变成了“为什么回来”。她看着青战,想问,但是青战在忙,终于没有问出来。

青战看到了,其实。半夏那失落怯懦的神色。

放学的时候,青战推过一张纸,“有人会打你,但打不打你是她们的事,站着,还是倒下去,你自己说了算。”半夏看着那张纸,“打不打你是她们的事”……半夏不知是该冷笑还是苦笑。走到门口的青战回过身来,道:“半夏!”半夏抬起头,青战丢过什么来,半夏接住,打开手掌,一块奶糖。

抬头,青战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不甜的微笑,甜的糖来弥补。

半夏没想到会遇见子禋。

从被那几个女生截在路上起,半夏就有点害怕到人多的地方,总是避着。课下时间学校里的人总是很多,半夏就在教室或者自习室多呆一会,等到大约学生们都上课了或者回寝室了才走。

校园里的植物都还在沉睡中,那些在上一个秋天里留下的希望的芽儿都鼓鼓地孕育着春天,仿佛随时都会破开,绽放出整个世界的春天。

但毕竟还没有。

半夏看着那些枝头的沉睡中的芽儿,祈祷着:“春天啊,快些来罢。”“会来的,一定。”一个男声从身后响起,半夏回首,是子禋。子禋温和地微笑着看着她,半夏却没有回应他的微笑。只有沉默。

沉默。沉默如同画面的留白。

子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最初看起来那么快乐的女生会用这样疼痛的目光看着春天,他一向讨厌女生,只是讨厌女生而已,奈何夏步却硬是要拉他见青战,那样一个安静淡漠的女生,从来不讨谁的欢心,做着真实的自己,子禋才发觉自己之前的看法是偏激的。后来夏步又同他讲起半夏来,说是个可爱的快乐的女生,子禋却只是想要提醒他小心这样的女生。不过,似乎……半夏和她,不一样。

“子禋喜欢青战么?”子禋一怔,实在没有想到半夏会以这样一句话结束沉默。他觉得心里有些恐慌:难道半夏和青战那样要好只是为了什么目的吗?半夏回过头来看着子禋,子禋掩了怀疑,只是一脸严肃。“听夏步说子禋你很不喜欢女生,对女生一直持排斥态度呢,为什么只对青战那么好呢?是喜欢青战么?”夏步曾经开玩笑地对半夏说子禋排斥女生,他还以为子禋喜欢男生,不过见他对青战蛮关心的,终于知道他是个正常男人了。

子禋有些愠怒,“你打什么主意?”

半夏低头,凄然一笑,道:“子禋还是对女生怀着很重的戒心啊。”子禋惊诧,“你到底知道什么?”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声音透露出恐慌。

“子禋一直都很委屈罢,却一直都微笑着,真是勇敢呢。”半夏凄凄地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在子禋看来,她却像是一个巫女,一个恶魔,看得透一切,玩弄着他人。就算是他以为的她的痛苦,也都是假装的罢,都是演戏而已。子禋觉得脊背生寒。

就像一个苦苦挣扎着的,艰难生存下来的人儿,将写满耻辱与苦痛的往事深埋到心底,准备重新开始了,却遇到另外一个可怜人,正要同情她,却看见她的笑容,微笑着说:“我都知道你的事情呢!”“因为,我就是那个玩弄你的人啊。”子禋觉得,她是保留了这样一句潜台词的。

半夏,你是吗?你是罢。

“其实子禋完全不必如此。因为你毕竟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难道你以为我做了什么吗?”子禋痛苦地叫道。一直都只是看到一个温和地微笑着的子禋,突然听到子禋的控诉般的声音,半夏吓了一跳尽管知道他是有理由这样的。

半夏看向子禋,子禋发觉自己失态,扭过头去。

“子禋……”本来想说:放开罢,何必如此执着呢?但转念想,毕竟谁都有放不开的事情和好不了的伤疤,放开,谈何容易。

忘记,说是给自己一条生路,但更像是背叛呢。

“那个心结,这么久了都不肯解开么?”半夏的话更像是陈述。子禋终于肯定半夏知道那件事,但是,半夏到底是谁?记忆中并无此人。半夏,这个名字更像是编造的呢,真的有人起这样的名字吗?是改的名字?“你是谁?”

“我也想知道。不过,我不是她,不是你怕的那个人。只是觉得你太累了,而且你有权知道真相。”

“真相?”子禋当然知道真相,他从来没有偷窥过那个女生,只是谁相信呢?人们从来都只以为他们听到的就是真相,谁肯听他解释?真相,真相就是那个女生污蔑了他,让他身败名裂,难以抬头做人,让他蒙受着巨大的耻辱和冤屈在别人自以为是的所谓“宽容”中接受他人的“施舍”。他那是时确是小孩子,但是他,没有好奇什么,没有犯糊涂,没有犯浑!

“那个女生,为了邀请你们去做了很多准备,花了很多心思,她喜欢你,千方百计留你下来只是为了和你多相处一会,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预谋,可是,你却不喜欢她,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心意。她并没有想要你怎样,只是没有写作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逃课,她的父母问她怎么回事,她不管说,只是哭,是她父母猜测的,一切只是她父母的猜测。子禋,你是无辜的。”

真相……子禋觉得自己的委屈就像一直在躁动的岩浆,此刻,爆发出来了。“猜测?”子禋大笑,泪水涌出眼眶,子禋深深地低下头去,半夏担心地望着他,考虑自己告诉他真相是否是对的。子禋终于抬起头,问:“你是谁?”眼神充满敌意。

“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的一个笔友。”

“她连我的名字都告诉你了么?”子禋充满嘲讽地质问。半夏平静地接受,说:“没,她称呼你为Z,是‘子’的拼音首字母。”“那你就确定是我?”“不。”“那是什么?”“是来信上的邮戳和她发表的一篇文章下注明的就读学校。我一直很担心那个被她成为‘Z’的男生,后来在办公室无意看见了你的家庭住址和曾住址以及就读过的学校,又听说你不喜欢女生。”

“你可以去当侦探。”子禋的话听不出是恭维还是嘲讽。半夏不接他的话,说:“她很自责,内心一直受着煎熬。……子禋应该试着接受其他女生。”

“比如说你吗?”子禋的话尖锐,完全不像是那个会温和地微笑的男生会说的话。半夏知道子禋误会了,心里难过,却未表现出来,子禋只听到半夏淡静如水的声音:“大可不必如此。我只是说……算了。”司空青战如果接受子禋的话,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半夏转身,子禋看到那寂寞受伤的身影,终于觉察到自己的残忍,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卑的,从来没有人相信他什么都没有做到,渐渐地,甚至连他自己都要怀疑了。他敏感,自卑,他用温和的微笑拒绝着,不动声色地和所有人拉开距离,半夏突然讲出的真相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他痛苦挣扎这么久,竟然只是因为他人的猜测!猜测!他的委屈和敏感让他在那时间本能地去怀疑任何人,为自保而去伤害他人。“半夏!”半夏转身,目光里没有伤痕。子禋说:“对不起。”半夏就笑了,微笑纯净。“没事。”半夏转身走,眼里的泪光无人见。

打开笔记本,戴上耳机,最先响起的是(犬夜叉)的主题曲(Dearest),打开Word,抬起手指,却落不下。明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竟这样干涩,卡在那里,又突然失落起来,心就那么苍白地空着。无力,无能为力。冰冷在瞬间透彻全身,痛苦而又说不出,没有缘由地难过着。“难道我生命的底色就是如此苍凉的颜色,只要空白就会寂寞?”半夏打出一行字,手指轻轻放在键盘上,看着光标闪烁,仿佛有什么故事尚未开始,情节还没展开,却没了下文。时间从停滞的指尖划过,半夏的时间里一片空白。此刻。

沉默。

直到出现屏保。屏幕突然变成黑暗,缩放出一张芦苇图片。半夏盯着那张图,直到它消失,在她的脑海中出现的,是小时候人们常常问的问题:“你想要成为什么?”她曾经回答说想成为一棵植物。她知道,回答说成为自己会更讨他们的欢心,但是她在那个时候固执地选择说出心里的话。她想成为一棵植物。她不知道一棵苇草会不会有思维,只是听说植物也是有感情的。她想,做一棵芦苇必然会很幸福,有简单的感情,简单的生命,简单地活着,不必考虑太多,只是春天发芽,夏天生长,秋天放飞漫天芦花,就这样安静地,平淡地,看四季轮回。

曾经的她是自由的,起码可以自由地想事情,到后来,她到了学校,她说话,接着就有人教她,说,你该这样说,如此如此。她说:“可是,这不是我想说的啊。”他们笑笑,经验十足地保证:你这样说就对了。

对了么?她只觉得,学校如同一台机器,成批量地生产出同型号的产品,而她,只是无数原材料中的一个。她被规定成模型的样子并当真成了模型的又一个复制品吗?她感到悲哀和恐惧。

她张开双手,两手空空。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她一跳。是陌生号码的短信,打开来看,“半夏,对不起。如果有空的话,到海边来走走罢。子禋”半夏问了哪边的海边就关了电脑,打开衣柜取了件厚衣服去海边。

“半夏,是为了什么要告诉我那件事情呢?”子禋和半夏并肩走着,海风将子禋的头发吹得微乱,衬着那般神色竟有沧桑的感觉。半夏看了子禋一眼,淡淡地道:“因为被委屈的感觉很不好啊。”

沉默紧接着沉默,空白连着空白。海风不谙孤心冷,妄自吹起千重浪。半夏望着远远的天边,子禋说:“半夏,不要再逃了,好好地接受一个人和他的爱罢,你值得。”你值得……半夏转过头望着子禋,迎上他确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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