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在青战起身伸懒腰的时候离开琴,走到画前。却怔住。画上一个气质优雅的男子,黑色笔挺的裤子,洁白干净的衬衣,最顶端的扣子解开着,露出纤细好看的锁骨,干净清爽的头发,棱角分明的面庞,却手扶额头作出烦恼的样子,眼睛瞄向一边,其视线所及是黑色长发白色衬衫的一部分,画板一角和五彩的颜料。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
青战在画他。就那一瞬间,她捕捉得真是够细致。青战微笑着,拿出另一张画,“这才是最初的意图。”是满纸春色。缤纷繁华目不暇接的春色,繁花似海。一个女子骑单车在前,风扬起长发,只是醉在花颜之中,沉迷于烂漫的春光里。紧随其后是一男子,带着温柔的笑,放弃了繁花的春光,只是注视着前方的女子。正是那日出去看花的写实。
原来她都注意到了,他对她的关注。弦望着青战,青战扬起笑,淡淡的,澄净的,渺渺的笑,如同窗外悄然飞落的花瓣。
“青战……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所以,你也一定要相信我,不要离开。”弦望着青战认真地说,青战面上的微笑随风飘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弦温柔地笑着抚摸青战的头,“一直都是这么敏感……”青战不躲,顺从地说:“我相信。”
弦的手在空中停顿,笑了,笑容如同干净的玻璃杯里的牛奶。
突然一场春雨,气温就降低了。本该是一场春雨一场暖的,毕竟乍暖还寒时候。可怜那些杏花儿,还有那些桃花、紫叶李,都经不住,纷纷零落了,沾了雨水的花瓣,仿佛昨日酡红的醉颜蓦地遭遇了不幸,苍白起来,带了泪水,淋淋漓漓的,看了让人心疼,惋惜。
半夏坐在湖边石凳上,英语摊在膝上,失神地望着粼粼的湖水和柔柔的柳枝儿。这时候执一卷线装的诗或词,长发挽起,或者再着轻盈如羽的衣装或许更应景。但是半夏只有缭乱的忧愁是应着景的。
微凉的天气,石凳不断地向半夏的体内注入寒气,夺取着她不多的温暖。她拉了拉衣袖,使衣服贴近了身体,或许更暖一些。一只猫,从后面的草坪上穿过来,停在半夏身边,它仰头望着她,“喵喵”地叫着,还是一只小猫,声音里透露的稚嫩像是初生的草芽儿,新鲜的,柔嫩的,带着一点点怯嫩。半夏低头望着它,它亦以某种期望的眼神望着半夏,似乎是等待半夏抱抱它或者其他,然而半夏只是看着它,于是它有些急躁地围着她转起圈来,它的身形实在优雅,转圈也是优雅的,甚至于像是踱步。它似乎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冲着她叫着,声音急促,一声紧跟着前一声的脚后跟。
“也许它是饿了。”半夏想,然而她没有任何吃的东西在身边。半夏向它摊开双手,抱歉地笑笑。那只猫不肯放弃,跃上石凳,继续仰脸望着半夏。它的脸很干净,没有肮脏的黏湿的东西粘在眼角,它的眼神也是澄净的,怀着期待,使得半夏很愧疚对于她的无能为力。那猫儿在半夏的膝上走过来又走过去,踩着她摊在膝上的英语。半夏由着它。它实在可爱,半夏抚摸过它的皮毛,从头上一直抚摸下去,它亦享受半夏的抚摸,往她的身上蹭着。然而抚摸似乎并不是它最想要的,它依旧以期待的目光望着半夏,半夏也只能回他以满怀歉意的眼神。
它终于明白,她无法给它什么,于是离开。
半夏看见它落寞地从石凳上跳下,缓缓地沿着湖边走,走出几米,停下,回望半夏,然后望着湖水,静默。它孤独的身影映在半夏的眼中,带着伤痕和歉意。它站起来,静静地,走了。杨柳在风中摇摆着,缭乱着。“河畔轻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抬眼,柳烟迷,风生柳梢头,愁起碧波上。
分明爱着,却要放手,纵有万般不舍,却劝自己:何必执着。半夏低语:“叫我情何以堪?”
望着夏步清澈的的目光,半夏艰难地冷下脸道:“分手罢。”夏步望着她,久久不语,伸手将半夏揽入怀里。熟悉的,温暖的,有着阳光味道的,夏步的怀抱。半夏多么想就这样,一辈子。却有一个清晰地声音说:“你是肮脏的,你不配。走开罢,即使夏步善良,不介意,你自己也放不开这芥蒂。你在他身边只会折磨他,让他像现在一样痛苦,所以,走罢。”她多么不愿意离开这怀抱!甚至于一想到将来这怀抱将属于其他的人她都心痛得几近窒息。她推开夏步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他的,恍若刚刚睡醒,朦胧之中做了什么事却记不清。“我不是闹着玩的。夏步。我累了,厌倦了,你是个好人,可是我不是。”夏步摇头,欲制止半夏的话,半夏却坚持讲下去,“夏步,不要打断我!你从来都这样,不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原来也只是动动嘴巴的事,只是,心更疼痛。心里一遍一遍呼喊着“对不起”,仿佛这样可以减轻疼痛和罪孽。
夏步,我不能给你什么,又有什么资格一味从你那里获得呢?
“夏步,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不合适,就像漂亮的鞋子,也许外人看来,甚至自己看来,是合适的,漂亮的,但是穿上之后才知道合不合脚。也许某一只是合适的,但是如果另外一只是夹脚的,就不得不放弃另一只脚上的鞋子。穿鞋子是两只脚的事,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对不起,我是不合适的那个。”半夏讶异自己如何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来,她分明看见自己的心碎成千万片,风化成粉末,一点一点被风吹散。
“所以,不要再找我。”半夏转身离开,只留夏步一人在杨柳下形成孤独的形状。
原来,最痛的时候,是转身的那刻。半夏沉默地走过湖边,渐渐走远。碎了的心留在夏步身边,渐行渐远,与心相连的血脉被扯断,血液流出,满身的鲜血。
夏步,我爱你,很爱很爱,爱到心痛。只是,永远都不能告诉你了。
风乍起,香零红断粉蝶乱。这荒凉落寞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