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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哪里逃?

往哪里逃呢?

无处可逃。

你无处可逃啊。

那怎么办呢?

不知道。

怎么可以不知道呢?怎么可以不知道呢?那我怎么办?怎么办呢?

悲伤无措就这样气势汹汹地袭来,思想就被湮没。蓬头垢面地站在精神的荒野上,她无法使自己不颓唐。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和深刻的孤独恐惧如此强烈。也许她一直给人以错觉。她是一个从来不敢对任何事抱希望的人,她害怕失望,她害怕失去的感觉。小的时候她养过一只小狗,不是白刃,是白刃之前的一只,有一次她带它一起出去,它走得好慢,还喜欢跟在青战后面,青战一直回头看着它,然而只那一小段路,她没有回头,结果再回头时,它不见了。她四处寻找,满心焦虑,然而它毕竟是丢了,再也找不回了。她难过地一直哭,哭道天黑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后来有了白刃,她没有让它来取代之前那只的地位,也没有用它的名字。她的白刃,就是白刃。

太害怕失去,所以从不轻易去相信什么或者抓住什么。

结果就因此给人造成了错觉么?许多人以为她是一个骄傲自负的家伙,“亲人”都认为她是坚强、倔强,甚至有些孤僻的,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可是她自己清楚她有多么不堪一击。海伦的铜镜上有一句反刻的希腊文:“别人都以为你向左,但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在向右。”谁知道她在向哪?

一直固执地只相信血缘联系的人,一直以亲人作为最大依靠,结果到头来,一切都是谎言,她居然一个亲人也没有。甚至,她连她自己都不曾有。多么大的讽刺!

这就是现实吗?是惩罚?原来她一直错着,错了十六年!如今被现实狠狠地甩了一耳光,严厉地告诉她:“笨蛋!错啦!”这一耳光很痛嗳。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碎得如此彻底。

她以为她足够淡漠,淡漠得可以波澜不兴地接受任何状况,“现实在跟我开玩笑么?”她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可事实却不说话,冷着脸,一副“你觉得这像是玩笑吗”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独,如此贫瘠。原本以为孤独是好的,结果真的孤独来了,原来是这么的令人恐惧怯懦。她握了握双手,什么也没有。两手空空。没错。两手空空。她什么都没有,从来都是。她以为她有的,只是别人的。她霸占了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她本不该出生于这个世上。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来做什么?

她自己越来越困顿。她是谁呢?司空青战?不。司空青战已经死了。她突然自私地想:是我一直在活着,司空青战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我,那一个司空青战是不存在的,她是没有意义的!然而这样想着,她却是心虚的。她自卑。一直以来深埋于内心的自卑。她是谁?她始终无法得知一个确定的答案。她觉得她的生命如此苍白单薄脆弱,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她什么都没有,她是贫穷的,却骄傲得还是自卑得不肯接受施舍。

施舍……现在的她,有什么不是被施舍的呢?连性命和姓名都是别人施舍的呢!还有什么不是被施舍的?有什么可骄傲的?她觉得自己卑微得连尘土都不如。

她的精神之国,控制着她的思想语言行为十数年,在突然的某一日却被告知在根基上就是错误的,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她曾经坚持的、竟然是错误的部分粉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国轰然倒塌,一片废墟,混乱和伤亡。叫她情何以堪?她不再是她国里的女王,变成了一个茫然无助的孩子,迷茫地站在废墟之中,被逃窜的人冲撞着,她受了伤,流了血,却只能惊恐地睁着眼睛张望着,迎面而来的冲撞她避不开。

然而在他人看来,她仍只是一如往常地安静和淡漠。只是那双时常微眯的眼,失去了焦距,只是一眼茫茫。像一个失了魂的傀儡。只是郁芷和司空栎谨慎地照顾她,可是她的行为一如往常,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他们反而觉得无助。郁芷叫她,她轻挑峨眉,一如往常的“有事吗”的表情,只是眼神涣散。郁芷再也讲不出任何话来。她走开,郁芷扑到司空栎怀里哭,“她哭也好啊,发脾气也行,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样子呢?栎,她,她不会有时罢?她没有那么坚强,绝对没有那么坚强的。”

她的心里有着深深的绝望。如同被最信任的人欺骗了,背叛了,明明是该愤怒的,可是她却在发现自己被背叛的同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包括愤怒的权利。

“青战。”司空栎叫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应。她知道他在叫她,然而,她不是青战,司空青战。犹豫间,她听见司空栎叫她:“孩子。”孩子!眼泪突然间就要涌上来。她微微张开嘴,咬紧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司空栎示意她坐下,她在他坐下之后在他斜对面坐下。“青战,司空青战,就是你。这么些年,我们唤的司空青战,就是你。就是现在坐在这里的你,不是任何的其他。我们爱的,并非是司空青战这个名字,而是你,真真实实的你,青战。”司空栎在讲,讲很多话,她只是温顺地听,司空栎知道她并没有听进去。她过分的礼貌和谦逊表明她的疏远和谨慎。

司空栎也只能叹息。

弦来了。她却以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青战。”弦温柔而心疼地唤她。

“我……”一句“我恨你”几乎脱口而出,然而只说了一个“我”字她便突觉自己是没有立场说这种话的。而且,她不恨他。只是有着模糊而强烈地感情,不知如何表达。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一直以来被他温柔呵护着,虽然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受伤,但是一直,只要想到他,就会很勇敢,就会无所畏惧,就像身后有着后盾一样。却爱上了他。幸福与痛苦并存的隐忍的爱。本来就纠结的感情在突然发觉自己的定位始终是错误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变成了怎样的面目。

只是难受。

看见他便心里难过他不是她的。想说“你走”,还是发觉自己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倒是他,有资格对她这样说。于是她忍了泪,转过身去。弦拉住她,她像惊了的谨慎敏感的兽,惊恐地仰望他。他的唇却压了下来。她惊恐诧异地睁大了眼,望着他,他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不让她逃离,她挣扎,挣扎不过,也就放弃。她深深地望着他,他睁开眼,坦然而坚定地迎上她疑惑不安的目光。面前这个温润如玉却又可以有多种面目的男子,是她一直依赖着,习惯着,爱着的。他的吻如同守护,如同安慰,像他的琴音一样,使人安定。青战红了脸,闭上眼,他亦闭上眼。

弦的吻渐渐离了她的唇,向下滑去。楼梯上郁芷慌转身以询问的目光看司空栎,司空栎却揽过郁芷,悄悄进房。

她的泪落到他的脸上。弦站起来,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抱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久久,说:“司空青战,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谁都可以用,因为你用了,它才有了意义。”她颤抖着,他感受得到她颤抖的身体和潮湿的呼吸。“是‘司空青战’因你而有了意义,意义是你的,是你给了它意义。”

“青战……”弦在他耳边低低地唤着,“青战……”一声一声,直到她点头,他仍是唤着。她哭得说不出话,在他怀里努力地点头,抽噎着说:“我在。”

天不亮,青战就惊醒,不记得梦中到底发生什么,只记得自己是如此恐惧。

她又一次来到这里。谁都不知道她会来这个地方,弦也不知道。最初只是因为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莫名地行到了墓地,于是就来了。安静的墓地,亡灵也是安静的,白色的大理石的墓碑林立着,安静而肃穆。这是寄托哀思的地方,在青战觉得,却没有那样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毕竟,生命都结束了,又有什么事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死后事,与己无关。

既然与己无关,就不会那么深切,那么悲切了。漠然也好,超然也好,到底,能换的心上的安宁。

她会在石阶上一直走,安静地走,累了,在某个地方坐一坐,听风声,听阳光碎落地声音,听那些亡灵的故事。有什么鸟在低鸣着,沙哑沉寂的声音在空山上回响。

她像幽灵一样在墓地之间穿往。什么也不想。她累了,不想再去想任何事。

累了,就像以往那样坐下。只是觉得好困。

当她醒来,居然是在家里。是在司空家。睁开眼,郁芷扑上来紧紧地抱着她哭,哽咽不成声,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不顾形象。司空栎过来抱着郁芷,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居然看见,司空栎的脸上也有泪水。她的心里是疼痛悲伤愧疚的,紧紧抿着嘴,眼里滑出泪水。

她听到郁芷说:“孩子,孩子,我的孩子……”这是怎样的疼痛?难道心是丝线织起来的么?每一根线都连着神经,那么,是谁在将那些线一根根抽出来?

“对不起……”

弦说:“再也不要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好不好?答应我,青战。不要让我找不到你。我会……着急的。”

“我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答应我就好。”

“司空弦,你在诱骗我。”

“叫我弦。答应我。”

不知道。

“不要睡,青战,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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