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风光正好。贾敏打发人往荣国府去报信,便携了黛玉带了早备好的土仪往贾府而去。
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贾敏便与黛玉说:“这是你外祖之长房。”说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却见正门大开,许多人在门前翘首以望,花团锦簇,偶尔传来两声嬉笑之声。待得马车稳当了,便有几个婆子上来掀帘,王嬷嬷扶了贾敏下车后黛玉方由紫鹃几人扶下了马车。
贾敏便携了黛玉的手走去,黛玉只觉得贾敏步履略有些急促,她竟有些更不上,便暗暗的扯了贾敏一下,贾敏见她小脸微红,鼻额间有汗珠沁出,自觉失了仪态,方才缓了些。
还未上得台阶,便有一行人围簇着一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了上来,贾敏也松了黛玉的手,只上前抱住那老母大哭起来,黛玉便知这是她外祖母了。
一时又有人上前来与她嘘寒问暖,黛玉一时间只觉眼花缭乱,也不识得这些人,只得一一微笑见礼,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正觉得头大之时,便有一人笑道:“你们瞧瞧,若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这几个姑娘没见过世面,这么急着见林妹妹。”
那边贾母和贾敏已被众人劝了开来,黛玉便往那说话之人瞧去,见她小腹微挺,一袭翠绿映衬着她头上的珠花,竟是比花还娇艳些,便见她上前来拉了黛玉的手道:“妹妹初来,不识得咱们家的姐妹,可曾被她们混吓着。”
贾敏便道:“珠儿媳妇可别说这话,这孩子,不知有多淘气呢。”黛玉听了,顿时便不依起来,只往贾母怀中去:“外祖母,您瞧瞧,今日方见着您,娘亲便不疼黛儿了,可见娘亲果真是孝顺的。这么些年来,只怨我不好,害得娘亲不能上京来瞧您,可不,才见您便告黛儿的状了。”
一席话只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贾母眼眶微红,一手磨砂着黛玉的头,一手又拉了贾敏,道:“果真是乖巧无比的孩子,才见我,便知道与你娘说情了。敏儿可不该说她淘气了。”黛玉听了,便笑道:“还是外祖母疼黛儿。”
“正是了,莫说老祖宗,便是我们这些小辈见了林妹妹,也是疼惜的。”黛玉看去,只见一年轻娇俏的媳妇拉了她的手:“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心心念念姑妈和妹妹,这般天仙似的人物,我可是头一回见着,跟着老祖宗,果然是长见识的。”
“你这破皮破落户,快别吓着你妹妹。”又领了众人往屋内而去。
黛玉一路上被众人围着说话,也不知过了几个回廊庭院,当才到后边的正房大院,待得贾母安坐好,黛玉与贾敏方才拜见了。
此后贾敏又将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等人指与黛玉识得。黛玉方才知道小腹便便之人乃是贾珠之妻李宫裁,那娇俏的媳妇乃是贾琏之妻王熙凤,此后还有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姐妹,别的不说,独元春此人,黛玉见她,竟是欢喜非常,笑道:“娘亲,若不说,我只当元春姐姐是亲姐姐,哪里像是姑表姐妹呢。”
众人方才细瞧了,元春与贾敏倒颇有些相似之处,黛玉秉承了其母的美貌风姿,只那通身风流婉转的气派,是众人所不及的。这么一瞧,元春与黛玉在一起,倒真是亲姐妹一般。
元春笑道:“妹妹这通身的气派,姐姐哪里能及。”贾母笑道:“我这大丫头倒是和敏儿相像,也不亏了敏儿自幼教导她。”
这边正说着,便有人来报:“大老爷二老爷珠大爷琏二爷宝二爷并东府老爷太太奶奶们来了。”
贾母听见宝玉来了,欢喜道:“快些进来。”黛玉本欲躲去,只听元春说道:“咱们一家子亲骨肉,妹妹不必见外。”
黛玉思想各家的规矩礼仪不同,只不做声安静坐在贾敏边上。
待得与众人厮认过后,贾母只道:“你们且去,留我们娘儿们说说话,吩咐厨房多做些敏儿素日里爱吃的。”又问黛玉:“玉儿平日里爱吃什么?”
黛玉秀眉一簇,怯怯的望着贾敏道:“平日里吃的也不过是大夫配的药膳,再不能胡乱吃的。”
王夫人便上前来道:“我瞧着姑娘似有不足之症。”
贾敏叹道:“这孩子不足月,便添了弱症,这些年请医吃药也不知废了多少精神,也不见得好,前年一个癞头和尚来说要化了她去,我们自是不肯的,也不过按着那些个名医配得药,说的方子,这般将养着,平日里倒还好些,只是春秋两季,若一个不仔细,不知又要费多少精神呢。”
听得这般,贾母便道:“可瞧得是什么庸医,一个小娃娃也治不好。”黛玉见众人沉闷起来,只道:“自是呢,我素日里说庸医不好,吃了那些苦汁子也不见效,偏娘亲爹爹竟是一点不心疼我。”
元春笑道:“妹妹这话可是错了,哪有父母不心疼孩子的,姑妈姑爹也是为了妹妹身子好才是。”贾敏道:“娘可别听这孩子混说,素日里老爷便宠得她不像话,昨日里听得孙太医在京,又急忙的打发人去下了拜帖,可不是为的她。”
贾母道:“自是这话。”又道:“可曾带了平日吃的方子来。”贾敏便道:“平日里她的吃食都是紫鹃这孩子负责,如今便给她张罗才是。”贾母见紫鹃其人,倒是颇有几分伶俐乖巧的模样,便道:“琥珀,你便随紫鹃一同去备了林姑娘的饭,好生看着底下那些婆子,可别混了。”
二人自是应声去了,一众老爷公子们也散了,贾母独叫了宝玉留下。却说宝玉今日里本欲同姐妹们一同迎了黛玉,只是他老子在家,只得和贾珠等人一齐来见,现听贾母喊他留下,见他老子远走了,放在滚入贾母怀中:“老祖宗,我可想你了。”
见他这般,贾母欢喜非常,道:“还不见过你姑妈和妹妹。”宝玉方才拜见贾敏和黛玉,只瞧着黛玉欢喜道:“这个妹妹好生面熟,似是见过一般。”
探春便道:“二哥哥又来了,若说家里的姐妹,你说面熟是有的,可是林姐姐方来,便是老祖宗也是头一回见,你如何见过。”
宝玉便道:“便是不曾见过,只觉得面善的很。”惜春笑道:“哪能不面善呢,林姐姐同大姐姐两个亲姐妹一般,自是面善的。”众人听了便都笑起来。
一时间只听得宝玉忙问个不停,贾母便笑道:“让他们小孩子出去玩罢,你们留这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也没什么意思,便留我和敏儿两个说说话才是。”
自有李纨领头带了众姐妹并宝玉出去,王夫人等也退了出去,独留她娘俩个在屋里说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