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许长风那天气冲冲地回家了,一把摘下挂在墙上的剑,去了后院的竹林。忘机和小眉看见许长风满脸怒容的冲进房中又提着一把剑冲了出来,吓得赶紧跟在长风后,生怕她惹出什么事。长风拔剑出鞘,剑身在日光下闪着寒光。她运气提剑,狂舞起来,发出划过空气的呼呼声。忘机与小眉只见尘土纷飞,长风白衣飘扬,似御风而舞。长风看到不远处的碗口粗的竹子,翻身跃起,提着剑冲它砍去。只听砰的一声,竹子倒地。此时长风心中的怒气已消了大半,长呼一口气,收了剑,转身就看到目瞪口呆站在不远处的忘机与小眉。
小眉回了神,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小姐,你没事吧?”
长风生性洒脱,不愿被讨厌的人控制情绪,于是笑了笑,答道:“无事。”说罢,左手勾着小眉的脖子,右手拽着忘机,说道:“忘机姐姐,来,我带你转转许府。”
忘机与小眉见长风已恢复了正常,于是便不问刚才发生何事,放心地随长风逛园子去了。
忘机来到许府的那天时夜里,未能好好地欣赏许府的景致,如今见了便是惊叹。许府不能称得上奢华,但却有一股岁月沉淀的味道。长风告诉忘机,杭州许府是许家世代居住的地方,许家靠经商发迹,也积累了丰厚的家底,但到了爷爷这辈才有一人入仕。许府的设计布置别具匠心,可见当时的许家祖宗可是好生废了一番心思的。
此时这是春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四周弥漫着春日午后特有的慵懒气息。忘机莲步轻移,只见曲梁画栋,假山石桥,亭台错落,景致变化万千。
长风又带忘机熟悉熟悉了许府的下人。忘机见府中的下人均面容含笑,衣着虽朴素不华,但却干净利索。
忘机随长风踏入了一架水画廊,廊下的小池塘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点点金光,木制的廊顶上刻着些花草的图案,下面悬挂着一盏盏灯。忘机抬头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那盏,灯上的素绢上画着萋萋芳草,草边用娟秀小楷题着: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长风见忘机看那字看的出神,想起了前身的记忆,轻轻解释道:“这是我娘的字。我爹与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娘十五及笄后便嫁与我爹,两人十分幸福。我六岁那年的春天,我爹奉旨出征平定沿海倭寇。我娘希望我爹回来时能远远看见长廊灯火,便命人制作了二十二盏灯,并在素绢上写诗,以寄相思。我娘听到我爹在返京途中去世的消息抱着我哭了一天。不久,我娘便经不起打击,也去了。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爷爷辞官归乡的原因吧。人的一生或进或退,或荣或辱,终是要归于平静。我爷爷总算明白长安花不如故园柳,功名利禄总不如那一粥一饭的幸福来得实在,便携着奶奶、年幼的我与长明回了杭州。”说罢,长风忽的云淡风轻地笑了。
忘机想,比起真心相爱的许父许母,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她的眼渐渐模糊了,记忆回到了十年前。穷冬烈风,大雪似鹅毛般纷飞,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八岁的自己又冷又饿,缩在墙角,奄奄一息。正当年幼的忘机要昏厥时,忽的看见面前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得金黄的红薯。忘机眼睛一亮,一把抢过,也不顾着烫口,狼吞虎咽了起来,边吃边抬头看那个人。
那是一个贵气的十四五岁的少年,披着白色的大麾,身着一身白色华服,衣摆上绣着一支支精致的梅花,那梅花开在那雪白的衣衫上,也像是开在那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少年一头墨发用雪白的发带随意地绑在脑后,随风飞舞。他撑着把伞,却将伞全都打在了忘机的身上。雪花湿了他的肩,但他却笑得毫不在意,一双凤目似泛着温柔的波光,滟滟生辉,长长的睫毛上粘了雪,轻轻地颤着。白雪黑睫凤目,那是忘机今生见到的最美的眼睛。
少年向忘机伸出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轻轻说道:“跟我走吧,小丫头。”
忘机看得痴了,喃喃道:“你是神仙吗?”
少年轻笑:“不是,我是江流云。”
江流云三个字像一个魔咒,深深地刻进了忘机的心里,再也没能忘掉。
忘机便在江府住下了,府中的人对自己都很好,她的身体也在调养下渐渐好转。忘机记得那是来江府的第二个冬天,江流云把自己叫到了湖心亭。他身穿一年前那样的白袍,负手傲立,望着庭外暮雪纷纷,烟波浩渺。冬风烈烈,撩起了他的发。江流云面上阴晴不定,不似一年前那样带着温柔的笑。他长叹一声,缓缓地转过身,“忘机,习武吧。”
从此忘机便习了武。每天手臂练得酸痛也丝毫不在乎,只想着快点学成,为少爷效力。忘机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少爷总有一天会回头看见站在他背后的自己的。但无论自己做了多少,江流云看自己的眼睛总是像那年的雪一样冰冷。
忘机十五岁学成,开始为江流云四处奔波,直到十七岁那年,江流云对她说:“忘机,百花楼需要一个人。”
忘机知道百花楼是什么地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江流云抬手为她轻轻拭了泪,叹道:“忘机,别爱上我,我们没有可能。”
忘机的心荒芜一片,悲伤就像那年的雪一样,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
长风轻唤:“忘机姐,长明应该下学了,我带你去见见他!”
忘机回了神,笑着跟着长风往明心院走去。
明心院离风语阁很近,只需走过一座石桥。长风带忘机进去时,长明才刚刚回来。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长风咧嘴一笑,把那小人抱了个满怀,大笑着说:“长明,想姐姐了?”
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嗯!姐你昨天给我带的糖人特好看!呵呵,不过叫我忍不住给吃了。”怀中的小人儿抬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笑呵呵地回答道。
长风放下了弟弟,指着忘机对他说:“这是秦忘机姐姐,来教我抚琴的。”
长明睁大了眼,“哇,仙女姐姐!”接着转头冲长风调皮地笑,“忘机姐姐比姐你漂亮多了!姐你上次接我下学是别人都说你是我哥!”说罢,又朝长风撇了撇嘴。
长风活动活动了手腕,咬牙切齿地说:“臭长明,皮又痒痒了,是吧?”
长明暗道不妙,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喊道:“我去找爷爷背书去了!姐啊,我劝你好好跟秦姐姐学学,要不然就嫁不出去,成了个老姑娘了!”
长风不甘心地在后面喊道:“臭小子,你也好好跟夫子学学如何做个不会说人坏话的君子,小心将来娶不到媳妇儿!”
长风回头对忘机说:“我弟弟。”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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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故事就要展开了。这是男女主从相识相知到相守的故事,不是像大河一般的跌宕起伏的情感,而是绵绵细水一般的相守。世间最美的爱情不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样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承诺,而是一种默默的相濡以沫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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