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还是沉默,跟十秒钟前有着天壤之别。
祁月显然是真的受刺激喊起来,“这是琼瑶剧吗?”她挣扎着站起来,两手叉腰,有气无力地盯着我问:“为什么?”
我看了看始终坐在地上,眼珠崩裂,下巴耷拉到地面上的饶飞和边娜,解释道“你们用手指头想想也知道啊,这可能吗?我?跟JK白头偕老?开玩笑呢?他现在就是对我的好奇,一时兴起,吃惯了满汉全席,换点粗茶淡饭养养胃,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被甩的。而且,如果我答应了,今后我的生活就是开始等他电话,如果我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很有可能经常不接吧,他不接,我就会难受,就会胡思乱想。我就要像后宫嫔妃一样,天天等着盼着他人老家有空来我这小屋共度良宵,直到有一天他对我没兴趣了,彻底不接我电话,不回短信,最后把我慢慢甩掉,弄不好,还有可能成为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这都是可以预见的未来啊。同志们!”我在屋里一边溜达一边义正言辞、义愤填膺,“而且我现在有多忙,你们是知道的,我们家给我花这么多钱到这来上学,别到最后我人也没得到学业还耽误了。我可不是那种陷入爱情还能专心看书的人,我肯定就看不下去了,我可不想那样。”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在思考…
“恩~你分析的其实还有点道理。”边娜点点头“不亏是姐姐啊,在那种氛围下还能保持理智做出这么深刻的分析,了不起。”她很无聊得对我竖起大拇哥。
“就这么完了?你就这么跟JK说的?他怎么说?”祁月眨眨眼,一脸不相信地问我。
“他跟你们一样,很吃惊然后问我‘你难道不喜欢我吗?”我走到灶台前从杯里找了口剩水喝下去,“我跟他说我当然喜欢他,我爱死他了,所以很害怕,我没有安全感啊。然后他就发誓,什么他一定接我电话,没接到也会及时打给我,不会跟其他女生交往,什么什么的。傻子才会相信,对不对?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我冷笑一声,极力掩饰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抽搐。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就说要给我写字据。”
“哈哈哈这人有够幼稚的啊。”祁月捧腹大笑。
“但我可能做了一件更幼稚的事。”我沉下脸来,收敛了很多,我并不确定我说出来会不会被大家耻笑,“我~我跟他提议与其写字据不如正式订个合约,把对对方的要求都写上,大家遵守。”
“合约?”仨人异口同声,“你真的是琼瑶剧看多了吧?”祁月果然嘲笑我了。
“与其空口无凭,不如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相互有个约束也有个保证。而且,是合约就会有期限,到时候大家自动分手谁也不欠谁。”最后几个字我说得很小声。
“自动分手?这哪跟哪啊?为什么自动分手?还没开始怎么就提到分手了?”边娜反应很快。被发现问题了我有点沮丧,小声说“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有结果,一定是被甩…但谁不想跟他谈恋爱啊?我当然也想,所以想设置一个期限,与其不知道自己哪天死,天天担惊受怕,不如知道死期,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我也能安心上路。”
“你有病还吃错药了吧?你觉得一张破烂合同就能束缚得了他?而且,知道死期的人日子未必好过。”祁月一定觉得我疯了,大声跟我喊了一气。
“期限是一万年吧?”饶飞想把事情带回正常轨道,半开玩笑的问道。
“可能是一百天左右吧,我们还没订。”我否定了他。
这时,电视里非常应景儿的播起BLUE的MTV,大家的目光被电视屏幕吸引过去,我指着电视里化着夸张烟熏妆,穿着奇装异服,正对着屏幕抛媚眼的JK说:“那是JK,我是个穷留学生,你们真以为有灰姑娘吗?这一百天中假如他不喜欢我,喜欢别人了,他也知道,反正很快我们就会自动分手,忍忍就行了,不用费尽心思来欺骗我。”我说的很凄惨,引来他们的长吁短叹,“另外,我也能好好规划这一百天,尽量跟他多留下些快乐的记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还能奢望什么,到时候我会微笑着跟他分手。”我极力为自己荒唐的行为辩解,找出各种能说服自己和别人的正当理由。
“他同意了?”祁月脸色依然不好看。
“他当时没说话,就当默认了吧。”我低头摆弄着衣服回答,“我让他回去整理一下对我有什么要求然后发给我,我这两天拟一张合同再传给他,他下周过来我们再商量。但,我还没决定是不是真要这样做。”我极力补充上一句,我不想自己显得真那么傻。
祁月突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忧伤地问:“你应该再考虑清楚,你想过一百天之后,你会有多难过吗?”我一怔,这是我极力回避的问题,我考虑事情一向很长远,但惟独不敢想象到时候我到底怎么笑着跟JK说再见。
“我算了时间,到时候就放假了,我会回中国去,回家就好了。”这是我想好的逃跑路线。
屋里再一次陷入沉默,大家貌似是在可怜我,一个穷困潦倒的小留学生居然要去招惹韩国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被人表白本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这表白却像个无底深渊,一旦接受就会万劫不复,但明明知道会遍体鳞伤却不甘心放手,明明知道会体无完肤还执迷不悟。所有人都陷入沉思,极力想找出一个不让我受更多伤害的方法。
就在我们三个女生唉声叹气,感叹爱情的残酷时,饶飞坐在地上用几乎是藐视的眼光带着责备的口气打断我们:“姐姐,你不觉得你想的太多了吗?一百天以后还不一定是什么样,也许还是你讨厌他了呢?能跟自己的偶像谈一场恋爱,那是多少人的梦想啊,这不是靠努力就能得来的,这是上天对你的恩赐,既然有这个机会你就不应该浪费。不恋后悔一辈子,恋了,伤了,至少留下了回忆,我靠,那是跟JK的回忆好不好?”饶飞伸手指着门口JK的大海边,“你扪心自问,如果你八十岁时再回忆现在,你年轻时曾经拒绝了JK的表白,你后悔不后悔?”又用手指值着我。
“后~悔~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突然感觉如梦初醒,我居然忘了我会后悔,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是一个做事情会做到极致努力的人,我讨厌自己为某件事后悔,曾经有一次跟朋友玩大冒险有人问我“到现在为止最让你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我回答我后悔本科第二学历选了法律,应该选英语。我当时差点被唾沫淹死。但我真的没什么特别后悔的事情。曾经也有朋友问我,你怎么知道你不后悔?你怎么定义你的不后悔,我回答:“我扪心自问如果这件事从新来过我还能再做什么?没有,没有了。即使从新来过我也就做到这个程度了,不管是成功与否,我尽力了,即使失败我也认了。”当时,所有人都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既然没有反驳,那就是真理。
所以我做事情一向很尽力,即使是玩也一样,如果出去旅游我会做完美的计划,让自己不虚度这难得的时光。在很多人眼里我活得非常非常累,但我乐在其中,我宁可活活累死也不愿意懊恼而终。但也因为如此,我选择事情都很小心,因为一旦开始我就会义无反顾,不撞南墙不回头,明确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我一般都不会下手。所以,JK这件事情成了我面临的最大难题,明知道结果必定是惨不忍睹,但错过又会悔恨终生。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去开开心心享受这一百天,痛快地玩这一百天,把它玩死,玩到筋疲力尽,最后壮烈牺牲,他妈的,值了。”饶飞蹭地站起来,让我觉得我应该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参加一场战役。
“记住,要让自己玩得开心,是自己开心,跟别人无关。”饶飞摇了摇头。
我明白他话里的深层意思是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不要管JK怎么想,之后也不要管,一切随心所欲,因为在这场战役里,我是弱者,我有权肆无忌惮,让他陪我玩,陪我闹,一切疯狂过后,最终躺在血泊里的人反正是我。
“就是,姐姐,管那么多干吗?”边娜附和道,“一百天以后,如果你壮烈牺牲了,我们陪你。”
在国外,即使圈子再小也一定要找到一群舍得真心为你付出的朋友,我常常说他们是我的战友,在学习和爱情的枪林弹雨下同甘共苦,在你寂寞得彻夜难眠,累得体无完肤时,他们是唯一可以让你依偎片刻的大树。将来即使我们分开后,大家都继续过着自己不同的多彩生活,很快还会在不同的地方遇见一群不同的人伴其左右,给你创造不同的小感动,但在寂寞的异国他乡,这种感动却显得轰轰烈烈。
整个周末我都在喜悦和恐慌中不停徘徊,脑子里满满都是JK,是他温柔的手,轻柔的唇和那句淡淡的表白。我的脑海在不断重播那惊鸿一幕,每每想起,脸上总会泛起红润,即使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但偶尔又不确定,这是真的吗?我绞尽脑汁想弄明白到底为什么,是什么让JK对我表白——如果那算是个表白——到底是哪个点触动了他,我希望可以找到这个点,保持住,并把它发扬光大。
我站在厕所里,盯着家里唯一一面镜子审视自己——我相信大部分人加入了外貌协会,更何况JK那种达人——我从小听过最多赞誉的话是:“这小女孩长得挺漂亮,就是个矮点。”“这女孩人特好,就是个矮点。”甚至初中班里一个神神叨叨的女生有一天突然双手掐住我的脖子说:“你的脖子很美,就是个矮点,要不就完美了。”从别人的嘴里我大概明白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但即使这种长相跟美女如云的韩国女艺人比起来那也是丑到极致,JK见过的美女太多,我十分肯定自己不是天仙下凡般的林妹妹。
我回到电脑旁,开打作业,眼睛盯着屏幕,双手却凝固般静止不动。个性!我又分析出的结果是个性。有一种人特别有优越感,自视甚高,所有人都应该爱他,围着他,宠着他,突然出现一个对他视而不见——或者是,说“放手”的人,他倒觉得新鲜。但即使是这种情况也往往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此人真的因为好奇,为你着迷,喜欢你与众不同的性格,贾宝玉就是一个,偏偏喜欢最矫情最个性的林妹妹;还有一种就是单纯的报复,为挽回自己丧失的颜面来报复,只为征服你,一旦就范,一切也就结束了……刚才已经得出结论,我,肯定不是林妹妹,我劝自己不要期待那个美丽的结果。
我努力回忆自己和JK那些短暂得用手指头就能算出来的时光和对话,渐渐更加坚信这个结论,因为那天我对他的态度,那句“放手”和愤怒的眼神,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是受到了耻辱,他出于好奇或者报复心才过找我,他现在是带着诱人的眼神,自信满满地来回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