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怎么做,回去找他?当然不。
天下第一公子,貌似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素简悠然的步子又迈了起来。
青石板已经因为风霜显得微黄,禁闭的木板门落了锁,风吹过的时候有细微的摩擦声。
这里的光线好像受到完全的阻隔,风袭来带着一股子阴气,遥遥有一条黄狗被栓在那里张扬地吠着,叫声在狭长的箱子里反复着回声,叠加在一处,仿佛万鬼齐鸣般诡异。
和印象中相差无几的场景。
敲门声落在一片僻静里,声声清晰。
“吱呀”一声,陈旧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一只皮肤皱起的苍老的手。老者的头发已经花白,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抹不耐烦的痕迹:“你找谁?”
“听闻贵园的山楂花开地不错,所以特地来看看。”
“哪来什么山……”他的话戛然而止,眼里惊诧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掩了下去,“你是来看山楂花的?”
“正是。山楂花虽然好看,如果有苍竹开花,那就更好了。”素简把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眸中闪过一缕亮色。
“苍竹开花的时节恐怕还没到,倒是芙蓉吐了芽,月季落了根。”老者越说越惊。
“芙蓉的芽和月季的根都太奢侈,还是看看院子里的山楂花吧。”
“原来姑娘是个惜花之人,里面请。”
“多谢。”素简的唇角勾起了弧度。
没想到,事隔一百年,这个地方依然存在。
与印象中无二的小池塘,只是周围的鹅卵石已经磨光了棱角,苍松遒劲茂密,也远不及刚栽下时候弱不经风的样子。古朴的雕栏透着一股子陈旧的气息,但多几分韵味,油漆已经剥落了一点,中央“赤影楼”三字如行云流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逼人英气。
记得那时候为了提这三个字,她还特意狠狠地苦练了一个月的书法,这个时候看起来,显然还是觉得很是满意。
但这裱纸好像有点救了,这都有洞了,怎么就不知道换一下?
素简蹙着眉凑在洞旁边看着觉得有些碍眼。
刚才那老者把她领到堂中就退下了,这个时候回来,身后已经多了三个人。
“是你对上的暗号?”
素简回头,看着那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这一代的影主?”
她的眸色潋滟,话语落下的时候,仿佛感到有一把刀子从心口细微地划过。
男子没想到她居然会知道“影主”的事,眉目间的神色顿时锐利,身边的三个人也不动声色地已经笼上了一抹杀气:“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认不得别的,可认得这个?”
随手一掷,落入视线中,场中的所有人就犹如见到鬼魅般全身一震,无论是丫鬟仆人,还是那位老者,顷刻间已经轰然跪地。
“参见赤主——!”
如同万军临阵时的威严震慑,带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绝决。
众人俯首,唯有素简立于场中,红衣随风,嘴角的那抹笑愈发的妖艳而不可方物。
这就是她的赤影楼,立于赤骑军之上的存在,比狠绝杀戮的军队还要让任何人闻之色变的噩梦,她一手创立,即便她死后,还依然会代代传承、永不断绝的神话!
桌子上的玄红色血玉,仿佛在这种隆重逶迤的氛围中,透着让人难以逼视的血色流光。
素简的眸,也在这般光色的映衬下,愈发潋滟。
这个几乎凝聚了她所有心血的“赤影楼”,曾经,她准备将这代表着赤主身份的血玉传承给沧止国的君主,没想到如今事过百年,反倒是便宜了现在的自己。
“报上你们的名字。”她的唇角抿起,因为愉悦的心情,漫上了一股子的张扬。
“破军。”面色清俊的男子,眉目恭敬。
“艳绫。”容貌绝尘的女子,粉黛如画。
“青庐。”隽秀温婉的少年,细如璞玉。
“目前赤影楼里,一共有多少人?”素简散漫地抿了一口茶,问出了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赤杀三十二人,赤杀八十八人,一共一百二十人。”破军俯眉顺首。
虽然没有当初她亲自统帅的时候多,但赤影楼中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角色,这样的数量,倒是比较让人满意的。
素简垂眸看了一眼跟前面上无痕的男子:“看不出来,这一代的影主,倒颇是年轻。只是不知道,性子可还沉稳……”
话刚落,手中的茶盏一扬,毫无预兆地迎面泼去。
一旁的丫鬟已有人惊呼出声,但场中跪着的几人,面色未变分毫。
茶水顺着他额前的青丝缓缓落下,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酿开一圈水晕,而他清肃的眉目间依旧一片沉静,就连徐缓的吐息声,也没分毫起伏。
直到一块轻柔的丝绢拭上他的脸,纤指将他的下颌托起,与那双潋滟的眸互视的一霎,才有一抹细微的动荡,如水滴落过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消散开去。
“很沉稳的性子,我很喜欢。”
这抹笑落入眼里的时候,就仿佛彻底在心头留下了深邃的烙印,纵使这个女人是毒,他们却都甘之如饴,因为,她就是他们的主人,是他们的天。
破军此时却有一瞬的恍惚。
太久没有人踏入赤影楼了,但这个神秘的地方却一直默默地隐藏在沧止国的这个小角落中,即便无人问津,也将永恒地往下传承。
一切,只因为一个已经远在传说中的战神。
但是,眼前的这个影像忽然有些模糊,与脑海中的想象的那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悄然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沧止国,赤魅是至高无上的战神,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神话,而在这个时候,他居然产生了这样本不该存在的幻觉。
轻轻地拭干他脸上的水迹,素简的视线在场中徐徐地划过:“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
轻描淡写的试探,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印证,不论经过一百年,还是上千年,赤影楼始终只忠于她一人,永不背叛。
这真是一件,极叫人心情愉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