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带着人奔到大门口时,正见朱瑨和安秀从马上下来,朱瑨听到脚步声转身看来,看到安雅的一刹那,他咧唇笑了起来。
“安雅,别来无恙。”
安雅看着他的笑,没来由地,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委屈。
“师父,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
朱瑨抬头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府邸,目光在门口那白色的灯笼上一扫而过,随即皱眉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安雅的回信里什么也没提到过?
他走上前,看了看安雅那有些发红的眼睛,沉声问道:“这都是怎么了?”
“府里起了一场大火……”
朱瑨顿时紧张起来,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母亲她……”
她说到这里,忽然眼圈一红,落下一滴冰凉的泪。
朱瑨看见她的泪,心疼起来。
安雅是什么样的人,在他的心底里,她不亚于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可是,如今,她遇到了真正伤心的事情,还是会伤心哭泣。
他皱皱眉,忽然一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我不该离开的!是我不好!”
安雅的柔弱和伤心,似乎找到了出口,被他抱进怀里的刹那间,泪水突破了闸门似的,止都止不住。
身边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她却管不得了,靠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蕙娘的死,怪不得朱瑨,可是安雅还是抽抽噎噎地道:“娘亲……和小苗苗,都被活活烧死了……师父,她们死得好惨……”
朱瑨紧紧地抱着她,一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相信她们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伤心的!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
站在两人身边的安秀一听这话,顿时惨叫一声,尖声道:“苗苗……苗苗她怎么了?”
安稳在旁悲声道:“苗苗她……我们没能将她从大火中抢出来……”
安秀身子一软,倒地大哭起来……
安府门前,立即悲声一片。
朱瑨眼见大家聚在一处这样哭着也不是办法,立即抱着安雅朝安府前厅走去。
“咱们进去再说吧。”
安雅任他半抱半扶着,到了前厅里,这才坐下来,与安秀相对着又哭了两回,身边几人又互相劝了半晌,众人这才平静下来。
安秀跟着安稳去小苗苗的坟前看看。
安雅则与朱瑨在前厅里,清点朱瑨这一趟带回来的收成。
不得不说,林聪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不仅在楚国采买了大批的华云纱,还顺带采买了许多大堂没有的青铜器和古玩,叫朱瑨带了回来,是留是卖,全看安雅自己的心意。而华云纱,则由林聪转手卖掉,利润会与她均分。
忙完了这些,朱瑨才坐在安雅的身边,神色清亮地问:“晌午一起吃饭吗?”
安雅微微红了脸,随即点头:“好。”
她心下微微颤动,他什么也没说,她也无需多说什么,这就算是定情了吗?
前世里无所畏惧地爱上柳笙,今生,或许没有那样荡气回肠的感情,可是,朱瑨也不错吧,成熟稳重,对她很不错,肯对她用心,若是招赘,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朱瑨看着她,咧嘴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情意,她都明了,也接受了!
这已经叫他很满足了。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小手:“你在这世上不是孑然一身了,以后还有我。”
安雅点点头:“嗯。”
在这世间,孤单一人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有他陪着,也是不错的吧?
两人又靠在一处唧唧咕咕地说了许多话,朱瑨看上去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居然是话多的那一个,拿着沿途遇到的趣事来哄着安雅,没一会儿就将她逗得笑了出来,渐渐地就没那么伤怀了。
晌午安雅在饭厅里为安秀和朱瑨接风洗尘,安秀比起安雅刚认识他的时候,话多了一些,为人也开朗不少,看来出去走一趟,还是有好处的。只是安秀整个人都弥漫着悲伤,他早年丧妻,现在唯一的女儿也没有了,看来需要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
等到吃完饭大家各自散了,朱瑨还是不想回去歇息,安雅劝了好几遍,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送走了朱瑨,安稳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小声道:“当家的,柳二爷派人送来这份礼物,请您过目。”
安雅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面无表情地道:“他倒是知情知趣。”
安雅昨晚连夜叫家丁将柳家出事的消息秘密地送到了柳二爷那里,就是想告诉他,柳家没了主人,正是霸占财产的大好时机。
这柳二爷也是个聪明人,当真来了。
还送来了礼物,看来是猜出柳家的事情有安雅的手笔,上赶着讨好她来了。
“也好,收下吧。”
区区一盒金子,她还收得起。
安稳收了金子,却没有立即离开,反倒是看着她,支支吾吾地,明显有话不敢说。
安雅乜斜了他一眼。
“有什么话就说吧。”
“当家的,您是不是,打算招赘朱先生了?”
这对小儿女的情事,他可是看得分明啊。
“嗯,我是有这打算。”
安稳一听,立即有些不赞同:“当家的,请恕奴才直言。朱先生虽然平时为人很不错,可是,他毕竟是您的授业恩师,再说了,朱先生的来历,一直都是个谜团啊……”
“这个我知道,只是,我大约也猜出他是什么人了。”
安稳急道:“您猜出来了?”
“是啊,有六七成的把握吧。”
“当家的,朱先生言行举止都带着贵气,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您可想好了。”
安雅忽然一笑,认真地看着安稳,问他:“安稳,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别人可图谋的?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安雅,那么,我对他好,也只是因为他是朱瑨。”
安稳还是不放心,低声嘀咕道:“是不是叫朱瑨还说不准呢。”
“这个我也知道,我不在乎他叫什么。安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希望,由我自己来做主!我们安府不是那些高门大户,没那么多规矩,我也只想随心所欲无愧于心地活着就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稳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叹了口气。
“好吧,当家的既然拿定了主意,那就随您吧。只是希望当家的多想一想老爷和郡主,要时时注意自己的安危才好呢。”
“这个我知道,你下去吧,我要看看账本,别叫人来打扰我。”
安稳默默地应了,转身离开了。
安雅却没有静下心来看账本,她胡思乱想了许多事情。
其实对朱瑨的感情,与其说爱情,倒不如说,更多的是依赖和信任,他对她而言,如父如兄,亦师亦友,角色复杂到了连她都无从分辨的地步。
可是,扪心自问,她还是知道自己的那一点点心动。没错,她对他有些心动了!
前世里吃够了奶油小生柳笙的苦,这一世,她对朱瑨这种沉稳的魅力男士,实在没什么抵抗力了!
她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在这盛夏的午后,难以平静了……
同样难以平静的,还有宇文征,他还窝在房里午睡,就忽然听到了一声响亮的鸽哨,忽然整个人都精神了,急忙奔到窗口,正见一只信鸽噗哧哧地飞了过来。
他立即轻轻地吹了下口哨,那信鸽便乖乖地落在了他面前的窗台上。他取下鸽子腿部的信,打开一看,顿时不能淡定了!
飞身出了客房,一路分花拂柳地到了前院书房边的二层小楼附近。
站在二楼放飞信鸽的朱瑨同样惊讶万分,低头朝宇文征轻轻地喊道:“宇文征?”
宇文征抬头,看见朱瑨,神色立即一惊,随即低头朝二楼飞奔而来。
到了朱瑨面前,他立即低头跪下,沉声道:“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传闻中早已身死的唐宣帝诸葛瑨,也就是朱瑨,挑着眉看着自己面前出现得太过迅速的臣子,迅速想明白了原委。
定然是安雅那个死丫头,收留人都成习惯了吧,居然把宇文征也收留到府里了。
诸葛瑨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大开心了。
“起来吧。宇文将军年少有为,朕心甚慰啊。对了,你现在也住在这安府里?”
宇文征站起身,却仍旧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答道:“是,微臣日前在街头偶遇安姑娘被人下了迷药从酒楼二楼坠落,微臣顺手救下了安姑娘,这才正巧住了进来!只是没想到,陛下与安姑娘竟然也认识……”
真尼玛太巧了一些!
诸葛瑨一听安雅被人下药,顿时气得眉毛都要倒立了:这丫头,他不在的时候,她到底遇到了多少事情啊,一桩接这一桩,也难为她能皮实地活到现在……
宇文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见他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顿时心里更是惊疑不定了。
陛下和安雅,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朕也是落难在外的时候,被安雅凑巧救回,便索性一直留在这里等待爱卿们了。”
宇文征一听,有些汗颜了。
这次要不是他偷偷跑出来,他老爹根本不打算叫他出来。
宇文家一直都是中立派别,管他皇帝是姓宇文还是姓曹呢,宇文家只要老老实实地守在无极城做自己的土皇帝即可,没必要掺和到皇权的更迭之中……
“微臣惊闻剧变,夜不能寐,这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幸好陛下安然无恙,不然,我大唐江山,就要落入外姓之手,当真是……”
他忽然想起,那曹皇后嫁给诸葛瑨之后,似乎一直是独宠后宫,是诸葛瑨的心头好呢。
坏了坏了,戳到诸葛瑨的痛处了。
宇文征识趣地闭嘴,不再说话了。
诸葛瑨现在再谈起曹皇后,早没了最初的恨之入骨,反倒看开了。
伊人自打一开始就对他无心,他也没必要再浪费感情。
“爱卿来了青城,是否代表你父亲而来?宇文老将军近来可好?”
“回陛下,父亲一切安好,只是听闻陛下出事,家父寝食难安,日日咒骂曹氏兄妹,只恨不得立即挥军南下为陛下报仇雪恨才好!只是,家父又言道,陛下是一代明君,自然不希望山河破碎战火纷飞,这才强忍着,没有亲自动身,派微臣前来,找寻陛下的下落啊!”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惹人泪下,连宇文征自己,都险些被自己感动了。
诸葛瑨满脸感动地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大唐江山有宇文家世代守护,有何担忧!”
这君臣俩,一个表忠心,一个显感动,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不畅快……
待到宇文征下楼迅速地离开了,诸葛瑨才转身看了看窗口,高声道:“进来吧。”
一名灰衣男子迅捷地翻了进来,跪倒在地:“陛下。”
“宇文征来了,宇文护那里如何?”
“宇文少将军出走后,宇文老将军发了场大火,却还是开始点兵操练,看来不打算与宇文少将军背道而驰。”
诸葛瑨点点头:“那自然最好。”
“陛下,您现在再住在这里恐怕不安全,属下恳求陛下随属下前往安全的地方。”
诸葛瑨想到今天与安雅互述衷肠,自然是舍不得的。
“宇文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为了宇文家的将来该做什么,朕只要叫他知道朕手里的实力,他就不会再摇摆了。安府暂时还是安全的,你可以再加派些人手过来就是了!”
那灰衣男子是禁卫头领余晖,对诸葛瑨忠心耿耿,在诸葛瑨面前,也一向有话语权,此时见诸葛瑨不听劝告,便大着胆子再次劝道:“陛下,属下手底已有两千余名好手,只要陛下一句话,属下现在就能跟着陛下打进宫去。陛下何必继续留在这里受苦?”
诸葛瑨乜斜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没有说话。
余晖立即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吓得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留在这里是在吃苦吗?朕倒不这么觉得,朕忽然发现,在这里的日子,才是朕将近三十年来,过得最踏实最开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