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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尽头的平敞处,正围着五六个约莫十岁的小郎,不同于平日的嬉戏打闹,现在的他们,脸上不约而同的带着慌乱和惊恐。

“阿瓷,你醒醒……”

“惨了,阿瓷不会是死了吧?”

“呸,阿俊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牙!”

皮肤黝黑的小郎缩了缩脑袋,见对面白嫩的小郎一脸凶狠,不由害怕的闭上了嘴,西天佛祖南海菩萨啊,他真的不是故意把鞠球踢到阿瓷身上的,若阿瓷有个好歹,她的大兄苏郎会杀了他的。

苏瓷的知觉渐渐回笼的时候,便感觉有人正急切的唤着她的名字,她缓缓睁开眼睛,陡然看见一张放大的白嫩小脸正急切的看着她,那人见她醒过来还很明显的吁了口气。

“阿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苏瓷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见面前的小郎们很明显被她的晕倒吓坏了,不由开口道:“我没事,不过摔了一跤而已。”

小郎们的慌张褪去之后,倒是开始脸红了起来,见待人一向淡漠的苏瓷破天荒的开口安慰他们,不由都有些羞赧,靠她最近的小郎表现得最为明显,小脸上的殷红更是快滴出血来。

十四岁的苏瓷,削肩细腰,清丽的脸虽然稚气未脱,却更显她肤质剔透,像无色清澈的明釉,比素雅细腻的白瓷还要玉润光白,樱润的唇浅浅抿着,透出淡淡的疏离,纵使素衣帛屐,也远胜柳平镇的所有姑子们。

苏瓷站起身来,除了头有些痛外,身上倒是还好,也是,一个小郎们踢的蹴球而已,还能把她碰死了不成。

她自嘲着这场飞来横祸,方站定身子,便感觉眼睛一热,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她不禁眨了眨眼睛,然而还未等她弄明白原因,那股灼热便如同风过无痕般褪得干干净净,苏瓷处事本就冷静,见眼睛无恙也没将这异状放在心里。

小郎们将掉在地上的菜篮子递给她,苏瓷接过,正要道谢却见面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狂风暴雨下的大坝,一个轰雷下来劈坏了大坝一角,早就暴涨的雨水轰的将大坝摧毁,漫天的洪涛似天神的怒火轰隆隆的狂涌而下,淹没了村庄,人人奔走逃命,惊慌的喊叫,凄厉的哭声,阻挡不住洪水无情的狂泻,侥幸逃命的人只能站在高处眼睁睁的看着洪水淹没良田,卷走无数条人命房屋财产……

正在苏瓷呆怔的沉浸在异象里的时候,一阵颇有地动山摇之势的脚步声传来,小郎们一瞧,暗道不好,朝苏瓷匆匆一揖,急忙做鸟兽散。

黑胖的妇人顾不得训斥他们,下耷的眯缝眼看见呆愣的苏瓷,一拭额头上的汗,上前便慌道:“阿瓷,你家出事了,差役都找上门了!”

这句话让苏瓷从幻象中惊醒,她的目光在王婶子黑胖的脸上渐渐聚焦,待看清了她的脸后,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惊得透青,老天!她刚才看到了什么?!被洪水淹没的村庄?

不会的,一定是她最近太过疲惫出现幻觉了,对,一定是这样的,惊讶不已的苏瓷在心里安慰自己。

王婶子焦急的看着她,大声道:“阿瓷,你怎的还在发呆!你哥下海的那艘商船沉了,捞上来的尸首被运回来停在了衙门处,差役正让家属去领呢……”

苏瓷刚从幻境里回神,乍一听这话,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顿时空白一片,臂弯里挎着的篮子也掉在了泥地里。

临行前,那个摸着她的头,笑得一脸温柔的大兄,说着:“我家的女郎也到议亲的年纪了,大兄得下海挣一笔丰厚的嫁妆才行……”这样温柔的大兄,这样疼惜她的大兄带着满腔的憧憬就这样葬身大海了?!

王婶子一把搀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下直道可怜,本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兄妹,靠着双亲留下的薄产迁来柳平镇,这几年日子也算过得顺风顺水,就在月前俊朗的大兄还娶了妻,恩爱不过月余便随了商下海挣金,她那时还磋叹苏郎是个本事的,如今却传来这噩耗,可见这世事真是福祸相依,命运半点不尤人啊。

她叹息一声,苦心劝道:“阿瓷,听婶子说……”

苏瓷没等她说完,甩开王婶子的手便拔腿往家里跑,她想起嫂子还在家里,这消息对她来说亦是晴天霹雳,她得赶快回去陪着她,以免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她惨白着脸,心痛难当,脑子里浑浑噩噩,却也知道柔弱的刘莹撑不起这个家,她这个主心骨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诶,阿瓷……”王婶子身彪体悍,倒是没被她推倒,只是退了二步而已,她抬眼看向苏瓷坚韧的背影,蹙眉一叹,提起地上被苏瓷扔下的菜篮子急忙跟上去。

苏瓷才靠近自家房子,便听到了里边传出来的呜咽之声,恍若失去伴侣的孤狼,正哀泣着内心的悲痛。

她听出来了,这是她文静清秀的嫂子的声音,或许是知书识礼的原因,并没有如乡野村妇般歇斯底里的哭嚎,可就是这样哀伤到了极点的呜咽,更能引人潸然泪下。

柳平镇不小,可像衙门来人还是沉船死人这种大事,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里投下一颗惊雷,泛起的涟漪让整个小镇上都沸腾了,人人奔走相告,惊奇的在苏瓷的家门前探头探脑。

苏瓷抿着唇推开了围观的人,冲进去抱住了悲痛欲绝的刘莹。

莹娘揪住她的裳,哀恸道:“姑子……沁郎……沁郎他死了……”

这句话,险些让苏瓷的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但她却深吸一口气,死死的将泪水逼回去,放开怀里的莹娘,站起身朝差役道:“官爷,那商船是凉州豪强霍详的,他的船舶必是最牢固最精良的,而且我大兄饱读诗书,临行前还夜观天象,近来海上无甚风雨,如何就会沉船了?”

如寻常的死者家属一样,苏瓷开口也是质问。

她不敢相信温柔雅致的大兄只不过出了一趟远门便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乘的可是霍详的商船,经历过无数风雨,给下海商贾带来过无数财富,带回无数平安之人的商船,这样经验老道的船只,怎能轻易葬送了她大兄的性命。

且她大兄不是常人,他满腹经纶,足智多谋,将来是要建大功业的,岁才不过弱冠,风姿隽永,这般悄然殒命,实能将人活活逼疯。

苏瓷的话引来人们一阵唏嘘,在柳平镇,就是学堂的教习夫子都没有夜观天象的本事,这苏郎如此博学,竟落个如此下场,实是令人扼腕。

来的差役虽不是凶神恶煞,却耐不住妇人咕咕啼啼,见这姑子还能冷静问话,也有二分耐心回道:“天有不测之风云,姑子还是随某等去一趟,早日将你大兄入土安葬了吧。”

莹娘闻言哀呼一声,低头掩面,泣不成声。

苏瓷却一口气梗在喉咙,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把她大兄的死轻松揭过吗?

可差役说的也对。

真相是要追究,可不该让大兄受牵连,他漂泊多时,孤零零的停在恶鬼哭厉的衙门已是对他莫大的侮辱,她怎再忍他受人白眼欺凌,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入土为安。

苏瓷强忍着悲痛,拿了大兄临行前给她的十金,出门雇了一辆平稳的牛车,回来便见莹娘泪眼婆娑站在门前看她,她苦笑一声,将莹娘扶上了牛车。

到了衙门,牛车还未停稳,莹娘便跳下了牛车,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悲痛的唤道:“沁郎……我的夫主啊……”

苏瓷抿着唇,大兄和莹娘二人情根深种,成亲不过月余,正是新婚燕尔之际,莹娘心里的痛跟她相比只会多没有少。

她脸色发白,还是坚强的朝驭夫道:“劳烦你了。”

驭夫原是不愿的,他这做买卖的,最讲究时运,谁愿意栽一个死人,没的沾上晦气,可这姑子出手便是一金,便是看在这大方阔绰下,他也没法拒绝,心想着回去用蕲艾水洗洗便是。

遂回道:“姑子节哀,你既跟小老儿明说了,便不会跑了你的。”

苏瓷知道,时下人虽然淳朴,可天下往来说不开一个利字,就比如她说要去接大兄的尸身时,人人避之不及,却在她给出一金的高价之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一样,如今他给出话,在这个言诺信义还被时人信奉的时代,她倒是放心了,毕竟她是先给了金的。

七月的天闷热难当,生宰的肉第二天都能变质发臭,遑论半月前便下海的苏郎,听说自海里捞上来便已泡了二三日,再数数归乡和寻找亲属的日子,至少过了十日余,尸体的腐烂程度可想而知。

莹娘趴在一边呕吐不止,吐得天翻地覆,泪流不止,不住嘶喊道:“这不是我的沁郎,我的沁郎丰神不凡,他不是这样子的……”话到最后,竟已是语无伦次。

苏瓷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终于沿着苍白得透明的双颊滑下。

太残忍了。

对俊朗的大兄来说,让蛆虫蚊蝇啃噬其肉,如何不残忍?

对骨血至亲来说,亲眼看他如此不堪的死去,怎会不残忍?!

差役捏着鼻子,一脸嫌恶的走过来,粗粝道:“交上十金,赶紧把人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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