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等人讶异了,他们看看苏瓷,再看看潦倒的小郎,反射性的想,这人肯定是把苏瓷错认为世家大族的女郎了,只有那样有身份的人才有闲钱雇佣使唤的僮仆,也是,苏瓷人长的漂亮,那浑然天成的气度可不是作假的,任谁第一眼都会将她错认成华堂玉屋的贵介女郎不可,也不怪小郎有如此要求。
苏瓷却与他们想的不同,她想的是这个小郎君果真聪明,五两金对于一个穷困潦倒的人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任谁拿出这笔金答谢,只怕早就笑着千恩万谢了,但是这小郎君却甘愿为奴,只求一口饭吃,看起来是自甘下贱,其实不然,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即便只是区区一个僮仆,有主人庇护,可比茕茕孑立,沦为浮萍强上百倍。
舍了一时财富,换来日后安稳一世,一个十余岁小郎有这等长远的想法,实是聪明,实是难得。
苏瓷想到自己不日就要离开这里,启程去凉州,就她们二个弱质女流上路实是不便,有个男子随行也可。
便点了点头应下,示意她答应了。
在小郎君的欣喜和谢郎等人的不解下,苏瓷开口道:“谢郎也知我和嫂二个弱质女流居住,带个小郎回去只怕不合适,不若让他寄住一二日,到时我再来接他。”
敏娘疑惑,现在带回家不合适,难道一二日之后就合适了吗?
她一抬头,忽然发现几双黑漆漆的眼睛都朝她看来,才知道自己竟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笑笑,也不做多掩饰,一双好奇的眼睛看向苏瓷。
苏瓷微微一笑,将她的计划说给了几人听,却没透露大兄活着的事情,只是说要去凉州查找真相而已。
话落,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宁静。
敏娘没想到她一个姑子竟这般坚强,为了一个真相要山水迢迢奔赴凉州,这样的执着和深厚的感情让她眼眶微湿,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苏瓷朝她致谢,也没再耽搁,跟他们别过之后,在林郎的护送下上了雇佣的牛车,朝家里赶去。
莹娘俨然是将苏瓷当成了主心骨,每回苏瓷出门,她总是眼巴巴的等着她回来,如今雨虽然停了,可夜色确实晚了,她点着蜡烛都出门看了几回,如今见她回来,可算是把心装回了肚子里。
“姑子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有个万一,可叫我如何是好?”
苏瓷反握住她冰冷的手,走到堂房停下,拿出五十金交到她手上,笑道:“嫂别担心,我是拿银子去了,那富商的家被大水冲了,我找他找了许久,这才耽搁了,五百金我已经留着还债了,这五十金是给你的,说到勤俭持家,没有比嫂更内行的了。”
莹娘握着沉甸甸的银子,眼泪一下子湿了眼眶,苏瓷方才只说是出门一趟,也没说去哪里,明天就是七日之限了,她可不就是去取银子了吗,她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是那邻镇才发了大水,只怕这一路艰难险阻吧,这姑子却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实是叫人心疼,她紧紧握着手里的五十金,原想说自己万万不能收的,却想到她一个姑子,对于持家一事甚不熟悉,不若她拿着钱,让日子过得美满些。
这样想着她也就没有推迟了,擦了眼泪让苏瓷去用饭,她却是回到新房,把五十金藏在了箱笼的里层,才回到厨房烧水。
等苏瓷收拾好自己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她跟嫂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屋子,熄灯睡去。
就在她感觉自己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吵杂而毫无章法,是浪荡子弟们特有的脚步声,苏瓷听出来了,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在她穿好裳服正要出门的时候,那道粗粝得叫人恐慌的嗓音,恍若平地炸雷般惊醒了宁静的黑夜。
“他大人的!七日之期已到,苏氏你还不还钱!”
苏瓷暗暗给了个眼神让同样被惊醒的莹娘不要害怕,她走出堂房看着坪里黑压压的人头,人人手上高举着亮堂的火把,再配上为首一脸凶狠的豪强,显然一副明火执仗的劫匪模样,而这群浪荡子弟想要达到的目的苏瓷心里很明白,不就是想要她们二个弱质女流心生害怕而妥协的心理战术么!
为首的豪强冷笑,他不睡觉忙了半宿召集人手,挑着天刚蒙亮的时候过来,不就是惦记着这二个好货色么,一般人瞅见他这阵仗哪个不吓得抱头鼠窜,他就等着这二个娘们儿吓尿裤子!
但他却低估了苏瓷,在家族落魄,父母先后逝去,她跟大兄一边寻找安身立命之地,一边过着流亡似的日子那段时间,她见过的死人海多了去,那头骨堆起来都能建座佛塔了。
但这段日子带给她的冲击也是巨大的,直接导致了她曾经一度梦魇,浑噩度日,好在她们在柳平镇安了家,平稳的日子渐渐抚平了她内心的惊惧,而随着年龄逐渐增长,这份惊惧也缓缓转化成了勇气,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人,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苏瓷看起来柔弱,却有一颗比任何人都勇敢,都强大的心。
所以她见到这足以吓尿裤子的‘大阵仗’的时候,也只是挑了挑眉而已。
这一冷冷清清的表情险些让那要债的汉子咬碎了后槽牙,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如果此时此刻他手边有张桌子,他肯定会铁掌一挥,直接拍个粉碎来表达他内力的愤懑。
“怎么?还不了债还死鸭子嘴硬不成!我们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玉郎,你就是哭得梨花带雨,也没人会怜惜你们的,哈哈……”汉子说着倒是粗声笑起来,引来后边一众浪荡子弟的附和声,汉子会如此,很明显是被苏瓷太过强大的内心打击得不轻,急忙想把场子找回来,所以才这般出言相讽。
苏瓷感觉到莹娘瑟缩了下,忙把她藏到身后,道:“这位郎君,五百金太多了,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