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人的!你这娘们儿恁多废话!五百金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少一个铁钱都不行!你识相的就赶紧把钱拿出来,拿不出来就卖了你们!”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苏瓷嘴角一勾,把装着五百金的盒子拿了出来,开口道:“五百金在这里,一个铁钱都没少。”
汉子的笑僵在了嘴角,他一把拿过盒子,打开后细细点了点,还真的是一个铁钱都没少,整整五百金。
他眼睛眯了眯,这二个娘们儿哪来的这么多积蓄,七天前还穷的叮当响,这才几日光景,还真的叫人还上了,且这数目还不小,看来这二个小娘们儿还真有点门路,不能小瞧啊。
汉子正想从苏瓷身上再讹点钱,可他刚才已经明说了只要五百金,他们这些浪荡子弟虽说有时候言而无信,可那是钻了字眼上的空子,人家也奈何不了他,而在儒家风骨渐成大流,言义信诺被世人推崇奉行的当下,这种明显的出尔反尔是要被人唾弃的,在同行圈里被排挤,日后也甭想混得好!
他这才知道苏瓷是在诈他呢,有了先前那番话,就不能轻易反口继续向她们要钱,这姑子竟是连后招都想好了!
他狠狠的瞪了苏瓷一眼,转身呼喝着人匆匆走了。
他吃了个闷亏,又不能把苏瓷怎么样,心里邪火自然乱窜,一路上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正好天渐渐亮了,街上的商铺接二连三的开了铺面,看着那凶恶的豪强领着一群浪荡子弟风风火火走街窜巷,急忙把门闩一上,哐的又关上了铺面。
因为邻镇发大水,官府还没出面安置,往日里打着善人旗号的富商也不见影子,所以柳平镇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流亡的难民,为首的汉子在路过难民堆的时候一阵拳打脚踢,边上的人看着汉子凶狠的模样不由都缩了缩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一个膘壮的妇人用手肘捅了捅旁边蹲着的男人,问道:“你瞧,这豪强来的方向会不会就是那赔钱货的家?”
妇人瞧着汉子手里抱着的那个哐啷哐啷响的盒子,目光一亮,又道:“看样子还把债还上了,呸!这个贱蹄子,老娘好吃好喝养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富贵了也不见她拿几百金来孝敬老娘,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旁边的中年人显然不喜她的粗鲁谩骂,脸上下意识的露出不堪入目的表情,他皱着眉头道:“你小声一点,不要惊动了那凶狠的豪强,要是被他发现会打死我们的,还有,莹娘是我们的女儿,不要一口一个贱蹄子的骂她,她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不想着怎么宽慰她,还想从她身上拿钱,真是为老不尊,想我刘敬一辈子读圣贤书,怎么……嘶……”
妇人狠狠的拧着他手臂上的肉,呸了他一脸口水,恨声道:“想当年我要不是不能生育,我会嫁给你这个带着拖油瓶的鳏夫?你个穷酸破落户还敢嫌弃老娘,吃豹子胆了你!”
她目光一狠,随即似想起了什么,狞笑了一声,松开了揪着刘敬的手,“呆会儿见了那赔钱货,你给老娘把皮绷紧了,要是坏了我的事儿,看老娘弄不死你!”
刘敬看着老妻一脸阴狠,搓着疼痛难忍的手臂,无奈的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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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瓷送走了要债的人,才真正感觉这事儿是真真正正了结了,莹娘一脸高兴,欢喜的跟苏瓷说要做截饼来庆祝庆祝,苏瓷兴起,进了厨房给她打下手。
二人在小小的厨房里说说笑笑,时不时有欢快的笑声从里边传出来,经过这极其压抑的七天,二人把生离死别和穷困潦倒这种大悲苦体会了个遍,心情从跌到谷底到如今的欢乐平和,让这短暂的欢喜更显得很是难得。
苏瓷跟莹娘说了她打算不日便启程去凉州的打算,莹娘只是不舍了片刻,便干脆的表示了赞同,苏瓷笑笑,说在这之前她会去邻镇一趟,不管二老平安与否,她都会找到他们,给莹娘一个交代,让她安心的跟她去凉州找大兄。
莹娘眼眶红红的看着她,再次被她这姑子细腻的心思和贴心感动了,一再的说她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嫁得苏郎这样的好夫主,还有一个这般会疼人的小姑子。
门在这时候煞风景的被敲响,莹娘微微一笑,擦了泪跑去开门。
大清早的闹了这么一出,街坊邻里只怕都被吵醒了,再说人们都好奇她们这巨债究竟能不能还上,如今她们家一片平静,这结果已经呼之欲出,这八卦的本事人人无师自通,现在只怕是来打听消息了。
她笑着开门,嘴角的笑意在看见膘壮的妇人时僵住了,当目光看向她身后高瘦的中年男人时,又忍不住一脸欢喜。
这一惊一喜的复杂心情让不善表达的她看起来一脸古怪,门外的膘壮妇人不满的哼了一声,肥胖的身体挤开了她,精光四溢的眼睛在屋子里到处打量,一边阴阳怪气的道:“莹娘,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山长水远的来看你,你就把我们晾在门外?”
还用我请么,你自己都进来了。
莹娘被挤得一个踉跄,咬着唇掩下对后娘的害怕和厌恶,连忙把父亲请进屋里。
刘敬年轻时曾经是邻镇村子的教习夫子,可这铁饭碗不过才捧几年便被后来居上者抢了,时逢妻子病逝,穉女嗷嗷待哺,又尚了个泼辣的屠户之女,教习夫子的美好前程自此一去不复返,但是那身文人的气度却一直留存至今,板起的脸看起来严肃,却透着温和。
他朝莹娘道:“别你听娘胡说,我们是听说了阿沁的事才过来看看的,好在过来了,不然我们少不得也要被大水冲走了……”
莹娘看着父亲难得的和蔼,便知道他是疼惜她刚‘丧夫’,她下意识的就要说我家沁郎没有死,他只是被人抓起来了而已,可脑子里却突然晃过苏瓷冷静的面庞,她莫名的觉得这是个秘密,不能轻易说出口,莹娘一这样想,便顺势低下头了,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