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知道,如今的她对苏瓷唯命是从,苏瓷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隐隐超过了被她从小敬佩的父亲。
妇人却不乐意了,大水冲走了房屋,她的损失可不小,哪是刘敬轻描淡写的一二句话就能囊括的!她在路上已经打定主意要从莹娘这个家境殷实的夫家捞个够本才肯回去的,不仅要捞个够,王屠户要莹娘改嫁给他一事,更是势在必行,她可是连彩礼都收了的,这一回,人跟钱都得跟着她回去,这该死的刘敬可别坏了她的好事!
“哼,你那女婿是个没福气的,莹娘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让她做一辈子寡妇不成?!”
苏瓷净了手出来,将这句话听在耳里,莹娘听着这句破天荒关心她的话,古怪的心情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苏瓷冷冷的站在一旁,急忙开口解释道:“姑子,你别听我娘胡说,我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不论沁郎是生是死,此志不渝,苍天可鉴。”
老天,她是真的爱着她的夫主,喜欢这个冷漠里透着体贴的姑子,可别因为毒舌后娘的一句话,断了这千年修来的缘分。
苏瓷闻言,冷漠的眼睛暖了二分,但她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她再用这番话反问莹娘时,得到的却是对方一个冷漠如冰的眼神。
膘壮的妇人看见这个一脸冷漠的女郎,讶异于她漂亮得过分的相貌,当那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对一双冷冰冰却黑若宝石深潭的瞳仁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莫名的觉得心里发怵。
苏瓷没露出一分厌恶的神色,可那浑身哗哗往外冒的冷气,连这等没皮没脸的妇人都发怵了,其威力摄人的程度,可见一斑。
她朝刘敬道:“刘公,屋里奉茶。”
刘敬跟把钱看的比天重的老妻不同,在媒婆说亲的时候他便再三打听过男方的状况,知道自己未来女婿学识不凡,他心里已经很是满意,再听说还有一个才貌双全的优秀妹子时,他当时便觉得这类人家才是良配,男子博学,女子贤淑,这是上上的好人家,我儿嫁过去不亏。
如今亲眼瞧见浑身高雅气的苏瓷,他不免感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婿,英年早逝,实是憾矣。
刘敬一叹,进了屋子。
莹娘见老父进了屋子,不好把后娘撂这儿,她口不对心的道:“娘,进屋歇歇吧。”
妇人正打量着屋子呢,她这越打量便越满意,眼睛亮了,嘴也笑了,这二进二出的房子白墙青瓦,看起来跟一般屋子没什么区别,可细看就知道这区别大了去了。
门檐高阔,干净亮堂,连家家户户屋角积水的难题都处理得极好,跟她那逼仄的房子好太多了,无形中透着一股宁静的书香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家境殷实的大户,不然不会费那些个心思将屋子休整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满意一笑,像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般扭着腰进了屋子,莹娘却皱着眉,对她眼睛里露出的贪婪十分不安。
苏瓷从苏沁嘴里听说过他外姑是个泼辣的,经常言语恐吓胆小的莹娘和他老实的外舅,所以即便她没见过莹娘的后娘,也能从大兄的描绘中得出个膘肥体胖,满嘴黄牙,出口成脏的夜叉形象,这一瞧,果然不出左右。
这样的人就是被大水冲走,她连个眼神都不会施舍一个,反倒是一脸正气的刘敬,说着惋惜她大兄的话,让她对他多了二分的尊敬之情。
待问明来由苏瓷才知道,原来差役从凉州回来的时候路过邻镇,这般大的动静被好事者宣扬一番,自然就传到了刘敬夫妇耳朵里,刘敬觉得于情于理都要来慰问一番,便带着老妻出门了,却意外的躲过了一场天灾,原该早到的,只是路上被难民绊住了,才姗姗来迟。
苏瓷知道自己的疏忽没有让莹娘挂念的老父受到什么伤害,心里则是暗自松了口气,在妇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自己处境凄凉无家可归之前,她先开口说了让二老暂时在这住下,看看邻镇房屋倒塌的情况严重与否,再决定归期。
刘敬再三推辞,却被老妻掐了一把,才无奈的应下。
妇人听出了苏瓷让他们‘暂住’的意思,心里冷笑,这现捡的便宜不要,还回邻镇找那破烂的房子作甚,等她把莹娘嫁给王屠户,占了这屋子之后,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个清冷高傲的姑子!
莹娘把她跟夫主的新房让出来,给了二老居住,十分惭愧的进了苏瓷的屋子,苏瓷跟她说了不介意,想着她或许还要在这逗留几天,家里的菜怕是不够吃,便让莹娘留下来跟父亲说话,她自己提着菜篮子上了市集。
然而她这一出门可不得了,人们的目光从以前的赞赏到惊叹,再到如今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瞅着她,想她一个姑子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还了那巨债五百金,愣是让逼债的豪强愤懑到对难民拳打脚踢也没敢动苏氏一根汗毛,这当中有个什么机缘理由,实是让人好奇得要死。
苏瓷想,如果县官举行个全县最轰动人物评选,从人们好奇惊讶的眼神中,她肯定她一定能荣膺桂冠。
不过那些人也只是一脸抓耳挠腮的好奇而已,跟苏瓷不熟的她们可没胆量上前搭话,这姑子能还了五百金巨债,说不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世家后台,可不能轻易得罪。
群众抱着这种想法的直接后果是,苏瓷只花了一半的价钱便买了满满一篮子的菜,连生意一向红火的烧鸭铺子都说今个儿的生意冷清,把剩下的大半个鸭腿塞进了她的篮子,说是剩下半只也不好卖,让她偿好了下回再光顾。
苏瓷微微一笑,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她跟大兄在柳平镇四顾无亲,因着知书识礼的关系,本就让人对她们二人的身份猜测纷纷,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后台’或许便证实了这一点,在这个凡是跟世家大族沾亲带故便能拥有特权和优待的时代,能帮苏瓷付五百金债款的后台,不可小觑,而她更是成了人人巴结而不能得罪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