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天空尤其明净,漫天的星子好似撒了遍地的细碎钻石,眨着眼睛望着地上的人们。苏炎泰躺在温暖的沙地上,愣愣地出神。他的脸上因长时间的战争变得粗糙,眼中多的是成熟,他有时甚至就想留在这里不离开,因为他的心也和这片荒漠一样,荒芜而了无生气了。
他的身边传来一阵窸窣声,有一个人躺到了他的身边。苏炎泰叹了口气道:“谢谢你,肯给我这个机会杀了他。只是……不能亲自为自己的妹妹报仇,你一定很失望吧!”
王行云眯着眼睛望着繁星点点,眼中似是也闪烁着星光一般:“逝者长已矣,你为她报仇也是一样。我在他的住处搜出许多书信来。是孟青王子把龙女的事情透漏给他的,本来他的目标应该是雪儿……”
苏炎泰动了动,突然道:“将军,我可以放心把妹妹交给你么?”
王行云沉声道:“我会用生命保护她。”
苏炎泰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一生最重要的女人,无暇,母亲,妹妹。现在,无暇离开了,剩下的我会用生命去保护!”
王行云没有说话,如果是以往,他最不屑于这种温情。然而此刻,他心里有了挂念的人,却愈发深陷于其中了。这次虽然战争胜利,然而福祸难料。雪儿,我的夫人,人生总是有太多惊喜,太多感伤,太多不测,我只希望你能永远快乐。我会保护你——我最重要的人。
边关捷报连连,让所有人都大舒一口气,然而战争的胜利却不能改变朝堂上一边倒的情形。木丞相整日上奏王行云拥兵自重,目无皇权,擅自下令处罚臼虢首领,又说苏雪龙女身份十分尴尬,要及早处理。苏旭虽然此时已经贵为大守司,却因事情牵连到自己女儿而难以说话。李容乾日日听他唠叨,颇不耐烦。这日木丞相又旧事重提,还联合了一群文官附和,李容乾终于动了怒气,他的笑容里满是杀意:“木卿家这是什么意思,在指责朕昏庸不作为吗?”
木丞相躬身道:“微臣岂敢。只是皇上年幼,对一些事情难免缺乏判断,老臣唯恐皇上重蹈祖上覆辙,江山又让给了一个女子!”
“大胆!”李容乾终于变了脸色,“你这老狗!满嘴胡言!”
众臣何曾见李容乾如此大怒过,纷纷跪倒在地,满嘴道:“圣上息怒。”
李容乾愤恨难当:“木嶒,朕敬你是先帝老臣,对你礼遇有加,可是你若是在朕这里倚老卖老,休怪朕不顾及往昔情面,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木丞相俯身跪拜,颤声道:“老臣一心为了煌朝社稷,不想皇上误会至此。也罢,我倒不如脱了这身官府,告老还乡。”
李容乾“哈”地笑了一声:“木卿家若真是这样想,朕可就十分欣慰了。既然木卿家已有此意,朕如何能不应允!”
百官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好不惊讶。木丞相在朝中手揽大权,和李容乾暗斗许多年,在李容乾年纪尚轻的头几年,还兼摄政。如今两人正斗到浪尖之上:李容乾一手栽培起王行云,成为武官集团,然而煌朝到底是崇尚文治,木丞相的文官集团也不甘示弱,为什么在这时却败下阵来。
大家还在震惊之中,李容乾已经下令道:“来人,脱去木嶒的官服和纱帽!赐给他金银珠宝,打发他走!”
百官连忙道“圣上息怒”“从长计议”这些话,然而李容乾此时正在气头上,怒吼道:“谁敢为他求情,一起滚!”
官员们立刻瑟缩,知道李容乾是动了真气。然而更让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一向圆滑的木丞相为什么今天和皇上起了正面冲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木丞相去了乌纱,脱了官服,除了玉带。木丞相却依然傲气十足,他向皇上叩拜道:“臣死不足惜,只是可怜煌朝基业,不能毁于一个女人手中,还望皇上明鉴。”说完叩头而出。
李容乾怒极反笑,木嶒,你这个老狗,现在在龙飞最鼎盛的时候退出,想自己安居幕后,把矛盾都转移到龙飞身上?真是好笑,朕就要看看,你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
王家军的凯旋再次令玉都沸腾了,这一次的战争给煌朝西北地区带来了长久的安宁。然而王行云归心似箭,只想早些回去见到自己心爱的妻子,甚至连庆功宴都没有参加。
他才一步入自己的府邸,几乎立刻就被一个飞奔来的白色人影死死箍住了,王行云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安抚道:“夫人,我回来了。千万不要那样跑,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苏雪尖叫着,捶打着他,又狠狠地亲他的脸颊,嘴唇,脸上又是要哭又是要笑:“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怎么去了那么久呢?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讨厌的东西!”
王行云笑起来,脸上是深深的酒窝,眉眼都笑弯了:“傻瓜,我也想你。”
苏雪看着他,有些气愤地说:“还是那么丑,吓死我了!今天晚上你去睡书房!”
“好的,那夫人一定要记得来书房找我。”王行云笑得暧昧,让苏雪立即红了脸。
将军府真是热闹极了,将军一回来,大家全都充满了干劲,仿佛府上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王行云就是这样,就算不是在战场上,有他的地方也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鼓舞和振奋。
虽然回来了,朝中来拜见的官员却是络绎不绝。毕竟现在王行云时朝中权势最盛的人,大家自然要来恭贺一番。苏雪虽然不高兴他们抢了两个人甜蜜的时间,但是还是扮好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和客人客套寒暄。到了晚上,苏雪精神有些支持不住了,王行云这才送走了一群贺喜的人,带她回了房。
“天啊,我的腿又有点浮肿了。”她嘟着嘴撒娇。
王行云温柔地为她按摩着小腿:“听人说一开始就是会这样。”他看看苏雪的肚子,“怎么我走了这么久,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呢?”
苏雪摸摸平坦的小腹:“我也奇怪呢,后来许鸣又来看过一次,说确实是有了宝宝,但是可能因为我和正常的人不同,所以孩子发育得非常慢。”
王行云抚摸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是因为你不好好吃饭。你又瘦了这么多……”
“你这回回来,会陪我很久吗?不会再有战争了吧,不会再走这么久了吧,我都快成怨妇了,只能和宫里的那些妃子们聊天,但是和她们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皇上……有没有为难你?”王行云皱眉道。
“没有,但是木丞相就比较倒霉了,已经被撤了官职,告老还乡去了。”她有些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了!哥哥杀了乌布达?他为无瑕报仇了吗?”
“是的,无瑕可以安息了。只是康卓……还是那么阴沉。”
“宋大哥呢?他有没有受伤?”
王行云眯起眼睛:“你很关心他?”
苏雪翻了翻眼睛:“你不许吃醋啊,宋大哥对我那么好,我们是好兄弟!”
“他没事,好得很。”王行云有些僵硬地说,随即紧紧把苏雪搂进怀里,“不要想着别人了,就想着我一个人,好不好。”他亲吻着苏雪的嘴唇,将所有的情思都融入了这一吻中。
也许之后还有许多风风雨雨等待着他们,可是现在他们是最幸福的,这一刻,不会让任何人掠夺走。
王行云回来后,被封为忠义侯,随后就天天呆在家里,陪着苏雪做各种奇怪的东西,或者带她出去踏青,逛街。两人虽然甜蜜,但是敏锐如苏雪,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终于,两人在他们曾经约会过的山谷散步时,苏雪迟疑地开了口:“你不用去上朝吗?我还以为你只是休假,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
王行云牵着风影:“怎么,嫌我一直腻在你身边,烦我了?”
“当然不是!”她立刻搂着他的脖子,偎在他怀里,“我求之不得!可是你应该告诉我到底放生了什么事,小皇帝不是一天都离不开你吗?怎么肯放你呢?”
“被封了侯爷,我也可以享几天清福,多陪陪你啊!”他避重就轻。
“你……”苏雪严肃起来,“你被小皇帝收回兵权了?”
王行云见她说破,只得点点头。
“为什么!”苏雪大叫起来,“他不是最信任你吗?他现在是什么意思,给你个高官,然后让你去享福?当个闲人?你就这样接受了?”
“皇上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要为我担心。”他温柔地安抚这个为他鸣不平的小女人,心里满是幸福。
“一定是因为我,啊,还有那个木头丞相,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了,皇上就算信任你,也难免多想。唉……”她有些阴郁。一旁的风影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刨地。
“雪儿。”他极少叫她的小名,苏雪不由有些诧异,王兴云说道,“你永远不要这样想,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我的选择,我要你接受我的付出,而不是为此感到自责。你如果觉得我的付出让你感动,让你能更爱我,我就非常幸福了。别的事情,不要去想它,我会用生命保护你,让你永远不受伤害。”
苏雪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为什么说这么煽情的话啊,我最讨厌别人煽情了,你真狡猾……”
她扑进王行云的怀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幸福,这样踏实过。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好男人,她调教得很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