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膳,贞贵妃撂下茶碗,坐在外屋的案桌前。
梁兴从玉瓶里往砚台倒出了一点清水,轻手轻脚地研了一会,抬起头问:“娘娘,铺宣纸还是宫纸?”宫纸练字,宣纸画画。
贞贵妃拿起一本刻版古本宋词,随意翻开一页,半天才道:“宫纸。”
梁兴小心翼翼地铺开后,退至身后。
贞贵妃沉思了一会儿,提起小号羊毫,浓蘸香墨,一手正楷的字体便跃然于纸上。
梁兴附身去看,是一首名为《小重山》的词:
寂寂永夜孤月轮,远笛送清音,未听全。淡茶古籍移灯前,倚香腮,神魂泛书境,帘卷投月影,弃书扑人怀,娇情旖旎书自吟,空欢喜。三日五夜总负卿,知我意,清风恣意怜。
见是一气呵成,梁兴知道这不是临摩而是贞贵妃的新作,看了半天,笑道:“娘娘写得啥意思啊?”
贞贵妃撂下笔,看了一眼傻乎乎的梁兴,道:“跟你也说不清楚。”说完起身。
“走吧,咱们去外边走走。”说着,贞贵妃便率先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道:“咦,金梅这丫头上哪了?一晚上不见她在跟前侍候。”
梁兴抢步上前掀帘,回过头道:“金梅感了风寒,奴才怕她过了病气,故让她在后屋歇着呢。娘娘若要叫她,奴才传她过来?”
“算了,哀家也不差她一个侍候。”
一行人踩着浸满寒意、寡淡清凉的月色向宫外走去。
贞贵妃扶着梁兴的手臂,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说了几句,心里却在想,皇上在玉清宫做什么呢?昨儿累了,今儿想必早早的就歇下了吧……梁兴扰乱了贞贵妃的思绪:“娘娘,外边怪冷的,咱们走走就回去吧?”太监的声音就是尖利,尤如一只夜枭在寂空中喋喋。
听到梁兴的话,贞贵妃不觉地皱了皱眉。月光如水,寒意侵身……驻步想了想,真没地可去,可又不想回到冷冰冰的宫中,不想去面对清冷无眠的长夜……“听说那两个夷国小妖精住到翔坤宫去了,咱们去望候望候?”
梁兴听了,差点吓得跌个大跟斗,我的娘哟,这如何是好?果真去翔坤宫的话,岂不是把皇上堵在那两位新封妃子的床上了?不说贵妃娘娘要大怒,情急之下皇上也饶不了自已啊?怎么办?怎么办!
见梁兴一时不答话,贞贵妃有些不满,也有些不解,亮起滚圆的杏眼,略略提高声调道:“没听见哀家说话呀?”
梁兴这下更是着慌了,结结巴巴道:“今晚太迟了,娘娘还是明日再去吧?”
自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梁兴,今夜竟也拗着贞贵妃的意思,这也太反常了,也使贞贵妃动怒了:“看来哀家还得听你的摆布啊?哀家今夜高兴,偏去。”心里还泛上来一个疑窦,莫不是皇上在那两个狐媚子的宫里?梁兴知情才千方百计阻止自已前去?
梁兴已经大汗淋漓了在这深秋的夜里。看样子贞贵妃是主意已定了,必去翔坤宫不可了。怎么办啊?如何通知皇上啊?随着贞贵妃出来的只有自已与金莲,派不出人来去翔坤宫通风报信呀……急啊,急得上吊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贞贵妃只顾着自已的心思往前走。
梁兴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忙道:“娘娘,去翔坤宫有好一段路呢,要不坐肩辇吧?奴才回宫去传轿夫来?”一来二去的,时间一耽搁,去报信的人也能找到,真是好计策。
偏贞贵妃好似识破他的计谋,一口回绝,道:“夜来无事,走走也能消食。再说等你回宫找人,哀家站在风地里等你们?亏你想得出来!”
这下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听天由命了。梁兴无魂地随着,心里不时地叹着凉气,看来今夜自已的小命要玩完了,无论是贞贵妃还是皇上都不会放过自已了……一个会嫌自已骗了她,一个会怪自已事先没通报,完了,完了!
到翔坤宫,要路过一个绿香园,绿香园的入口处有个三面是玻璃一面花梨木板围着的八角亭轩,冬日在那煮酒赏花,一抹温阳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人身上,那可是最舒服不过的事了。夜晚可是没人来的,鬼影也不见一个,除非有人想做见不得人的事……正想走过,只听得亭轩里边传来了一阵吃吃的娇笑声,还夹杂着男女调情的声音,贞贵妃好奇,蹑手蹑脚走过去附在木板上一听,只听得这声音还来的熟悉,
一个道:“皇上今夜没来,娘娘也闲着了,你就大着胆子约我到这儿来?”说完低声地浪笑一团。
另一个道:“正是皇上没过来,我才好约你啊,姐姐身子不适,我心里不放心啊。”
一个又道:“你真的这般心疼我?”
好象又有搂抱咂嘴的声音,好半日回道:“我的心全在姐姐的身上,姐姐若不信,咱们对着明月盟誓。”
女人的声音:“奴家偏不信,皇上宠你,娘娘爱你,你心里还有奴家啊?”
似男声又象女调,好象急眼了,道:“咱家只对姐姐是真心的,皇上与娘娘哪个不是把花儿当成玩物啊?”
听到这,贞贵妃明白了,是自已宫中的花儿与金梅这两个贱人!
愤起一脚,碎了一大块玻璃,只见摇曳莹黄的烛火中,两位个没来得及分开的身影索索发抖……“好两个死奴才,竟做出如此下贱的事来,你们不怕死啊?”贞贵妃走过去,给人各一个大耳括子,还嫌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他们两脚!
金梅最先醒悟过来,扑过来跪在贞贵妃的面前,鬓发横披,衣饰不整,小脸红云飞度,贞贵妃的突然出现,已让她魂飞魄散,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叩头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