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扬睡意正浓得打着瞌睡,忙了一个下午,守了一天,早已是累得不行。已是夜深了,景坚还会来吗?干吗还让他一个人守门,也不留个伴给他。哎,话说回来,现在是危险时期,应该多注意些的。
可谁叫他们平日里在冷府都是悠闲得很呢?连吃饭都是紫萱楼派人送来的,平日除了练武识字就只负责传传信、守守家、招招人。(他们都是继宇青之后陆续被收留在冷府的孤儿,冷府就是他们的家。另外的六个兄弟姐妹都去了江南的冷氏绣坊,他们就留在京城看家,和林萱相互照应。)
正报怨着,忽闻一股奇异的香气,待发觉不对时已经迟了。
其他人都在大厅入睡,鼾声震天。宇青望着院内无月的天空,阴沉沉的正是他的心情。
七年来,幻枫白天很少在冷府,晚上又不在冷府过夜,都不知道他住哪。常常是来看看我们过的怎样、有什么需要的就走了。不让我们插手他的事,害怕我们受到伤害,“害怕再次失去家人”。总说“你们要呼吸自由的空气,了解外面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要过得很好了”的话。问他,就总是那句“不用担心,我会过得很好,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七年如一日的话。现在他真的不在了,我们却不再与世无忧,他真的会像自己说的那样过得好吗?
府里人知道他的性情,从来不多嘴,但也不管他的坚持,自愿地帮他调查,努力地想为他做点什么。他来时都高高兴兴地讲些趣事和新近发生的事,或是炫耀自己功课有多大进步,换取他少露的温柔笑容,那时的他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只有我,总是想要知道他的一切,只有我总是不断地问他,不断地挑战他的极限,不断地去找寻可以帮他的事,就像建立寻雪门和去江南管理绣坊。其实我该满足的,府里人中,我陪他最多,最懂他的绝望和心碎。总是“青儿,青儿”地唤我,虽然他总说我是他弟弟,明明我比他大,但我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不只是同府里人一样的家人。
可是,他的真正身份不管我怎样问,忍到他的极限,发完火也就只有一句“不能说,不想你为了我失了自己。”他是知道我的心的吧?比我自己更早的知道。他对我是特别的吧?我不只是家人吧?他在害怕、困扰吗?才拿弟弟当借口,才在我眼前消失?那样的爱情没有结果,但他是不理世俗的人,所以我也是。
什么都不告诉我,姐姐也是,复仇也是,玄雪也是,消失也是。就算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你,也知足了。那为什么连失踪这种事都会发生?为什么你一失踪就发生这么多的事?为什么姐姐那么像梦中的你?为什么梦中的你爱的却是别人,一个嫁之前从未见过面的人?还是你对我的特别一直只是我的错觉?一直都只有我在单相思?你对我没有同样的感情?我只是你弟弟?就像你姐姐对我一样?总爱自己欺骗自己。
那么多的为什么,那么多的不知道,幻枫,你就真那么绝情?
寂静的黑夜里隐约传来悉悉碎碎声,将他从神游的思绪里拉回现实。“快起来,有人!”摇醒府里人,大伙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火把就照亮了夜空,几十个穿着夜行衣的人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训练有素。
“二主子,还真是坏事一说就准?难道老天真的觉得我们这几年过的太清闲了吗?”
“路扬呢?他不是负责看门的吗?”宇青可没好心情开玩笑。
“别费心了,在这呢!”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院内响起,黑衣人让开了道,一个身材强健、英气逼人的黑衣人走到了前面。跟在他后面的两个黑衣人手里绑着的正是路扬。
“是你!快把人放了,否则我要你的狗命!”寒气逼人。
“宇青,改性子了,这么耐不住?”来人正是禁卫军首领武靖。
“二主子,他们是来抓冷主子的!”路扬已被弄醒。
“我们主子不在,把人放了,你们还是请回吧?”宇青握紧手中的剑,浓眉冷冽。
“我知道。你不是二主子吗?那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武靖露出阴谋的笑。原本就是为你而来的,宇青!既然冷幻枫不肯现身,那就只好委屈你这位朝廷钦犯了。
“好。不过就算你们抓了我,我们主子也不会出现。我劝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风声呼啸而来。
“青儿,别劝他了,他不会听你的。”一个冷到血液里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唰”“唰”两声,路扬就被松了绑,穴道也解开了。一个白影掠过武靖的头顶,路扬身边的两人已飞出两丈外。路扬像只蝴蝶被只玉手捉住,回过神时,已在宇青身旁。
青色长发飘起,卷起的风吹得院内枯木飒飒生威,众人全身寒意猛蹿。一样绝美的容颜,白色衣袍上点点冰蓝色雪花使眼前的男子更显俊逸。淡笑冷胜寒冰冻,那分明是座万年冰山!
“冷主子,你回来了!”六人个个欣喜若狂。只有宇青抿嘴不语。
“你!你,你就是冷幻枫?那个青发魔?”武靖压不住心中的震惊,失声叫道。
“青发魔?没见过青发,这么吃惊?”冷幻枫冷笑,那笑像把把匕首刺穿他们的身体。
武靖不知该说什么好。除了那诡异的青发,眼前的男子和凝王妃有着一样的容颜,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他的轻功更胜当年独步武林的玄惑天,可凝王妃不会武功!更重要的是,这个男子的冷更是让人有种死亡的恐惧,那笑是那样的绝情,似是要毁灭一切!
“你不是来抓我的吗?怎么还不动手?”冷幻枫无情地宣告他的怒火。他发火时比寒冰还冷,那是宇青他们最不愿见到的。七人都知道现在正是他火气最盛的时候,已经找地方躲去了。
“今天就饶你们一命。回去告诉柳烟儿,要报仇直接冲我来,如果他再敢动冷府,我绝对会杀上金銮殿!”嗜血的笑扬起,绝美又致命。
武靖望进他只有绝情的墨眸,看到的只有死亡和绝望!身体不听使唤,无法动弹,整个神魂陷落入绝望的深渊,一点一点被催毁、被吞噬。
青发肆虐狂飞,天地间仿佛只有那嗜血的青发、那致命的笑,看不清他的脸,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久到醒来时,周遭死一般的静。回过魂时,不只何时已飞出了府,遍体鳞伤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像具死尸。
“青儿,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话里的关心遮掩不住。
“你是特地为我才回来的?”宇青问道,他不要再猜来猜去。
“嗯。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冷幻枫没有否认。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些话,我不要听。”宇青激动地对他吼。“从你救我起,我就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幻枫,你知不知道,我只怕没有你!”他稍微冷静下来,坚持依然不变。“我要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不要再隐藏自己的感情了。他知道,不管是凝儿还是幻枫,他都不该爱,可是他偏偏都爱了,像爱一个人那样得爱。他不要再被那份相思折磨,他要一个答案,他要清楚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份感情,他要明明白白,他不要再自己欺骗自己了。
“我,我不知道,我告诉自己你是我弟弟,虽然你比我大;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害了你,不能让你为了我毁了自己;我告诉自己,我负过一个人,我不要再负你。可是我还是负了你,还是害了你,还是伤了你。伤得你这么重,等我发现时已经太迟了。”他的墨眸不再绝情,布满深深的伤痛和无奈。“我,没有自己,绝情,为什么还会伤害自己重要的人,伤得那么深?”
“绝情总因太多情,多情总会多愁善感,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幻枫,别再走了,有你,我就是幸福的。”
“多情却总在伤人,伤害身边重要的人。”他就是最好的例子。“青儿,你就像雨,总是在我伤心痛苦的时候陪伴着我,倾听和抚慰我的心。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但我更爱阳光,甘愿在阳光下消融。我的心就算已经碎了,也早属于阳光了。”七年的分离,却让他更加明白自己的心,让他想要靠得阳光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的自欺欺人骗不了他的梦、他的心。想要再享受一此阳光的温暖,化去心底的绝望,即使是永远的消融。
“呵,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就足够了,我就能一路走下去,一路爱下去。就算我是雨,比不过阳光,我仍然会陪在你身边,承担你所有的痛苦。如果有一天阳光太炽烈伤了你,我会为你赶走伤痛;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会默默离开。”不再奢求,他要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他拥有那么多,他能够走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青儿,你不要这么傻!我的心会很痛。我……”冷幻枫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无声地流,流进冰封的心。
“幻枫,我见过凝儿了。”心不再迷茫,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冷幻枫的身子一疆,神情有些不自然。“是吗,她过得好吧?她……”
“你其实很关心他,对不对?家人就该共同承担苦难,心才不会无助和冰冷。”宇青笑得很坦然很坚持。“她很好,她和你一样,随性随行。她,她爱上了,一个阳光般的男人;她的心里,没有雨;她的笑,染上了阳光的味道。”
“那就好。青儿,忘了我,也忘了她,你会过得好些。”情太重,碎掉的心负担不起,不管是雨还是阳光。“青儿,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来如鬼魅,去如仙灵,一个让他甘愿坠落的魔主。
“哎!二主子,冷主子,你们太可怜了。情这种东西太累人了,太复杂了,太难懂了!我路扬真是无能为力。”众人已经黯然神伤,他还在那煽情。
“他们都这样了,你就少掺和吧!”
“就是,看到主子们这样,我们心里也很难过,你就不要再火上添油了!”
“哎,恩怨情仇,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路扬一改往日的调侃,一本正经道。
世间男女情恨相交相缠,纷纷扰扰,月老也难断红尘线。
(秋雨霏霏,抚琴弄剑忆过往。少时相遇笑相迎,温情如水落心扉。夜夜相见心渐暖,梦里笑颜朦胧情。睁眼闭眼,青发俊颜,我的世界只有你。人来人往,身前身后,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不回头,不回头,你看不到我的泪;青发飘扬,你听不见我的呼唤、我的呐喊。我的心,只为你而痛;我的情,只为你而烈。
雨儿,雨儿,为何你身在雨中却始终看不见我?整个世界变成了雨的世界,为何你仍然看不到我在流泪?为何你仍然在盼望寒夜的暖阳?为何,为何?雨的心在痛,雨的情浓烈得淹没了整个天地,你仍然在等待,在等待阳光?
雨过总会天晴,黑夜换来黎明。阳光洒下温暖冰雪,泛着柔和的冰蓝色光芒。蓝色小花风中摇曳,伴着青色芦苇,陪着碧绿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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