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这病究竟是？”柳芳华看着方回痛苦得在墙壁上抓出几条深深的爪印，指甲里都是鲜血，而剧烈的咳嗽更是伴随身体的时冷时热让她心疼不已。
方回顺着墙壁滑下来，坐在门槛上，回头勉强笑道：“不碍事。芳华，我们进屋去。”
芳华摸着他的脉门，心中一颤，“相公，你中毒了？”
方回摇摇头，断断续续道：“别担心……我……这是旧……疾……”
方才在花园里还没有这么严重，此时方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暗，印堂更是发黑，芳华赶紧松开手，别过脸去。
“芳华……你……怎么……了……”每一个字都如此费力，方回支撑着拉住她，令她转过脸来。
转过脸来的芳华已是泪流满面。
“相公，为何你不告诉我？为何？你这……几年……怎么过来的……”芳华泣不成声。
种种症状都是如此熟悉，在猫族她见得太多，每次长老们抓来一些敌对的妖兽，他们临死前就是这样抽搐着狂抓地板和墙壁，然后拼命咳嗽，最终七窍流血而亡。这毒就是猫毒！暂时要不了性命，但是发作起来如万蚁噬心，虚弱的人往往会立即窒息晕厥。想不到方回如此瘦弱，意志力却如此顽强！
“我果然是不祥的……我害了你……”芳华痛哭出声，一边懊悔万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想着自己妖的身份，一边拒绝方回的怀抱拼命后退，“我不能再留下来害你了，你别过来……”
“芳华……不要走……”方回见她有立刻飞出去的打算，凄厉地叫道，“不要走……”
“相公！从我发现自己真身的那一天起，你是不是就感觉到了异常？你中了我的毒却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么？回到猫族以后长老们就告诉我，当初父亲大人封印了我的血脉，所以我以人身活了十七年，可是从封印解除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能以人的身份活下去了！我离开你三年，以为你会过得很好，没想到你猫毒发作，还到处找我，我真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我现在好后悔当初没有在发现身份的那一刻就离开你！如今，你的病已经……无可挽回……是我的错…对不起，相公……”
“芳华……我不……在乎……你别走……别离开我……”方回扑倒在地上，眼中充满乞求。
“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要去求仙狐大人来救你！相公，你等着我……”芳华抹干眼泪，神情凄楚，留恋地望了方回一眼，向水苑外飞奔而去！
“不……”方回奋力一抓，什么也没抓到，眼睁睁看着芳华飘远，猛然喷出一口血，晕厥了过去。
“小丑妞，这么快就要走？”一个声音在芳华窜出水苑的刹那响起。
芳华一惊，抬头见摇着火红羽扇的红袍公子立在门口，似乎等待多时。
“让开！”芳华十万火急，见段凌飞挡道，脸上立刻呈现一丝怒气。
“小丑妞，你这般离开，方三少若有个什么不测，你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哦。”说着，段凌飞用羽扇指了指不远处晕倒的方回。
柳芳华回头一见，大惊失色，叫道：“相公！”
刚奔出两步，芳华立刻停了下来，不能再碰他，不能！我会害死他的！芳华心中呐喊着，噙着眼泪，颤抖地退后几步。
“你早就知道他中了猫毒是不是？”芳华很快反应过来，柳眉微蹙，嗔怒道，“你引我来就是加重他的病，让我去找仙狐大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哟，小丑妞变聪明了？跟着那只狐狸精学了不少嘛。”段凌飞嘿嘿笑着，鬼祟的身影眨眼闪现在芳华身后。
“你想要救他，我自然是不会阻你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你还不回来，方三少就会娶别的女人为妻！”段凌飞摇着扇子，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让他娶亲？”芳华瞪圆眼睛，怒道。
“这是最后一个法子。如果你明日还找不到那只狐狸精，并且带她来这里，我和方二少就决定采取以命换命来救他了。”
“你们……”芳华惊呆了。她岂能不知道，猫族是阴毒，本身无药可解，除非有女子以身子为容器，将毒吸取到自己身上，转嫁毒体，才能有一线生机。方回与芳华夫妻多年，方回中毒极深，已是病入膏肓，若非一丝执念支撑，早就身死魂灭。但这种方法苛刻至极，首先要求女子是自愿，且是至阴之体，也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二来要求其具有一定功力，在交he时能牵引毒到自己身上，这样一来，一旦毒素吸取完毕，女子就会毒发暴毙。这种方法确实是以命换命，方风和段凌飞他们竟然提出了这个办法，难怪要急着给方回娶亲！
但，这即将牺牲的女子是谁？为何甘愿为方回换命？听小翠丫鬟说，名叫秋月，是个美人……芳华一瞬间脑海里翻腾着各种想法，口中是五味繁杂，酸、甜、苦、辣、咸都有，万一……自己来不及，或者晚点找到仙狐大人回到这里，方回已经娶了新人，自己又该如何？黯然离去么？届时有人心甘情愿为了自己的相公牺牲，以生命救了他，自己除了感激，还能做什么？
方回本就是多情的人，他的心底就会永远记住她，留下她的位置，自己一个猫妖，如何比得上？
芳华茫然了。或许，方回解了毒之后会忘了自己，重新开始他自己的人生？或许，自己该成全他？
“你也认识她的。”段凌飞打断她的思绪，轻声道，“她来了。”
芳华抬眼望去，只见主厢房里走出一个青色衣衫的女子，比芳华略高一点，圆圆的鹅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漠然的双眼里射出两道冷光。
“她是……”芳华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么？”段凌飞似笑非笑。
女子直朝芳华走来。就在走到芳华数步之远的时候，女子盯着芳华，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伴随嘴角的弧度的加大，一大一小的两个酒窝在珍珠般的肌肤上浮现，显得娇俏的她更加迷人。
然而这笑意却令芳华打了个冷颤。好像！好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芳华蠕动嘴唇，许久才发出声音：“柳月妹妹……”
这是真正的柳月。十年前失踪后被段凌飞找到却出于某种原因密而不宣，一直混迹于青楼的柳月。十年的时间，已经将昔日的小女孩变成了人人倾慕的大美人，唯有嘴角的两个酒窝还带着稚气的痕迹。
方回要娶的人竟然是她！那么，要为方回解毒的人也是？
芳华明白了。若是自己不回来，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方回极有可能将这个柳月当成自己！
只要方回接受了柳月，段凌飞的以命换命方法便水到渠成！以一个微不足道的青楼女子的性命换取方家剩余的产业，这笔买卖何其划算！
这是何等的算计！这计划难道！芳华猛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段凌飞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十年前的失踪，自己，柳月妹妹所遭遇的意外莫非……？他到时候才十五岁！难道他也去找自己和柳月妹妹了？
“好久不见，芳华姐姐。”柳月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甜甜的笑容荡漾开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柳月张开臂膀，准备给芳华一个热情的拥抱。
芳华犹疑地伸出手，却猛然缩了回来。
芳华盯着她，方才柳月妹妹从厢房里出来，那眼中的那一抹清冷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而她含笑不露亲切迷人的伪装，是那样自然浑成，若不是猫妖天生的敏锐感觉，几乎就要扑过来与她抱在一起！
可是，此时芳华只是连连的后退！因为，柳月身上散发的气息，和段凌飞很像！
不！比他更可怕！
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柳月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妹妹！芳华退到水苑拱形门边，稳下心神，看着段凌飞问道：“你是何时找到柳月妹妹的？”
段凌飞眨眨眼睛，道：“十年前。”
果然！
芳华更加忌惮他了，十年前他就找到了柳月妹妹，为何没有接她回来？还是，柳月也知道？
芳华想不出太多可能，继续问道：“你为何一定要与仙狐大人为难？他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啊！”
无论如何，芳华是不可能背叛仙狐大人的，就算死，也不能让仙狐大人落入人类的陷阱。
段凌飞笑道：“小丑妞，你的脑袋瓜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何还要多管闲事？很多事情并不如你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只管去告诉那只狐狸精，如果他想要朱炳晨那个傻瓜不出事，明日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要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他。”
“你不会害他？”芳华弱气地问了一句。
“你以为我区区一个凡人能奈何得了你的仙狐大人？”段凌飞继续笑道。
芳华转念一想，也是，上一次，仙狐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救出了自己，那个媚娘也是厉害以极，没道理会败在凡人手里，点头道：“好吧，我争取明日带仙狐大人回来。我相公，就拜托你了！”
说完，朝段凌飞鞠了一躬。这是芳华一直以来的习惯，只要是真心的求人，一定会礼数周全。
段凌飞眼中闪了一下，心道，看来这妞是信了自己的话了！明日的婚宴，真是令人好期待啊，呵呵。
芳华转身一跃，已经到了高高的围墙之上，接着几个跳跃，出了柳家庄，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远处。
“为何放她走？”柳月冷冷问道。
“你以为一个小小的猫妖就能引出那只狡猾的狐狸？论分量，这只猫不过就是他手下的一只宠物！”段凌飞敛去笑容，沉静地望着远处。
“所以你加上朱炳晨这个蠢货？”
“啪！”
柳月脸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看着地上一脸不忿的美人，段凌飞眼中射出一道凌厉之光，周身都腾着杀气。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骂他，一句也不行！否则，死！”
大袖一挥，段凌飞转身离去。
柳月捂着肿痛的脸，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走远的段凌飞，柳月脸上现出不甘，满眼都是怨毒之色。
“段凌飞！凭什么！你要护着他！他究竟是你什么人！我才是跟随你多年的红颜！我才是你唯一能与你携手云端的人！为何你为了他伤我！为什么！”
柳月暴怒地捏紧拳头，怒气化作一团白色气涡围绕周身激烈飞旋，柳月长发狂舞，衣袂上的青玉腰带猛然崩断！
“我才是你的柳月妹妹！我才是你应该在乎的人！”柳月悲愤地仰头望天，周身恐怖的气旋慢慢止歇，但柳月的手心已被深长的指甲刺得鲜血淋漓。
“段凌飞！你会后悔的！”柳月大吼一声，两行清泪却随着面颊流淌下来。
多少次了！这已经是多少次了！为了那个名存实亡的小王爷，那个纨绔垃圾一样的人，你伤了我多少次，段凌飞！
我柳月为了你，十年前就放弃无知的安逸生活，接受九死一生严酷的训练，成为你的暗棋，为你网罗各种信息，无所不用其极地帮助你，一步步助你夺得暗主之位！我甚至忘了自己是一个孩子，是一个女人，只将自己当成你杀人的工具！你可记得我手上染了多少鲜血，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可记得，我多少次为你挡下生死攸关的明枪暗箭！你竟然如此对我！
你可知，从我能记事起，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神！我的凌飞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