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人这几日都没怎么出门,想到自家老三像是被卖了出去一样,任老爹心里就憋屈。可是再憋屈,他也得屈着。因为除了秦家愿意“借”给他们那么多的银子,他跑遍了村里,也只在村长和一些老友那里借来了五两银子。
任老爹蹲在树荫下,抽一口烟就暗叹一口气,老三,是他最对不起的一个儿子。当初老三读书也很有天分,他爷爷活着时对他更是称赞不已。只是家中困难,老三便主动说了不去读书。
要说这任家,也算是诗礼传家了。只是时运不济,任家没落后,任老爹就被任老爷子带着来到了乡下定居。他不是读书的料,三个儿子倒都是天资聪颖。
老四老五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任老爹那时也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没有考虑太多就让两个儿子又去参加了府试,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任老爹如今只觉得是自己这个做爹的太过冒进。
任家小女儿芝兰,见任老爹又是放着凳子不坐,蹲在那里一副呆呆的模样抽烟,便走过去道:“爹,你蹲着不累呀,坐着也不耽误你抽烟。”她毕竟才十一二岁,就算明白自己家里困难,天真的笑仍不能从她脸上退去。
任芝兰说着便要扶着老爹坐凳子上,这时才进了门的任之而道:“小妹,我们回来了。”
任芝兰欣喜的转过头,随即放开老爹,几步跳到两个哥哥身边,道:“四哥,五哥,你们怎么回来了?三哥过两天就要去县里看你们呢。”
任之时向着这时也站起身来的任老爹喊了一声“爹”,任老爹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随后对任芝兰道:“去厨房里给你哥弄些吃的,做几个饼子。”
没等任芝兰应声,旁边屋子里走出的任芝淑道:“爹,我去吧。”她的声音里也满是喜悦,毕竟两个哥哥读书之后常是几个月不回家一次。任芝淑朝两个哥哥笑了笑,便快步去了厨房。任芝兰跟在她后面大叫:“姐,我来帮你。”
只是没过一会儿任芝兰又提个粗糙的茶壶从厨房里出来了,她把摞着的两只碗摆开,有些自豪道:“四哥五哥,这是我和姐从山上采的野山茶花,泡出的茶可香了。”
才放下针线,从房里走出的任母此时也笑看着唧唧喳喳的小女儿,对两个儿子道:“快喝点水解解渴”,说着又不禁抱怨任老爹道:“儿子顶个大太阳回来了,你不说让女儿端些水,倒让先做饼子。”
任老爹看着两个儿子心情也好,被训斥了仍是笑呵呵的。任之而喝过茶,才对母亲道:“娘,不要我们每次回来了都像对待客人一样,我们要喝水自己会去倒的。”
任芝兰又给五哥添了水,一连声问道:“五哥,好不好喝,是不是很香?”任之而看着这样的妹妹,笑道:“好喝,比香茗还要香。”任芝兰这才满意地转身走了,还道:“我去给姐帮忙。”
任之时看着妹妹进了厨房,才沉声问道:“爹,三哥呢?”任之时虽只比任之而早出生了几分钟,模样神情上却都比任之而要成熟的多。虽是双胞胎,二人模样上倒不大相似。
任之时话才落,任之而就接着道:“爹,为什么要三哥做那秦家的上门婿?就那个秦纷纷,她嫁给三哥都不配。”
任老爹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叹了口气才道:“吃过饭去山上砍柴了。”随即他对之而道:“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好好读书考上功名就成了。”
任之而还要继续道:“那我也不……”之时打断他道:“之而,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之而这才顺着四哥的目光看到了母亲闪烁着泪花的双眼,于是一腔愤怒顿时被浇熄。
厨房里的芝淑芝兰,对看了一眼,神情中都有些默默的。好一会院里才又传来说话声,多是任老爹问两个儿子学习怎么样,什么时候上京的事。任母偶尔插话,全是在外面读书有没有饿着,不要太劳累之类。
芝兰笑了笑,小声对姐姐道:“娘和爹就是不一样。”芝淑也扯了个笑,她年长,比妹妹想得要多些。她知道三哥之所以同意做秦家的上门婿,怕不仅是为了四哥五哥,也有为了她和妹妹吧。再借不来银子,要么是去借高利贷,要么就是送她们两个去县里大户人家做丫鬟。
出门时,芝淑对芝兰道:“等会不要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芝兰吐了吐舌头道:“姐,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芝淑笑了笑,便和芝兰端着饼子和一碟腌黄瓜、疙瘩汤出去了。
随后芝淑又进厨房拿了个盆子,打了些冷水,把桌上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疙瘩汤放到盛了冰凉井水的盆子中。
之时、之而吃饭时,一家人也都笑呵呵的,特别是芝兰带着天真的朗朗笑声,更是让一家人心情稍愉。
之而喝过温度适中的汤,满足的呼了一口气,对芝淑道:“大妹妹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芝淑也做了个调皮的笑,回道:“五哥喜欢吃就好。”芝兰皱了皱小鼻子,不依道:“五哥,还有我呢。”
之而笑了起来,道:“当然不能忘了小妹,小妹也越来越懂事了”。说着他就从放在桌腿边的背匧里,拿出了两朵做工不算太精细的布花。一朵淡紫颜色,一朵米黄颜色。
芝兰见了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呀了一声就从之而手中接了过去。两朵花,芝兰明白一个要给姐姐的,可是她两个都很喜欢啊。芝兰一时取舍不定,抬头才见一家人都看着她。
芝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犹犹豫豫地把那朵米黄色的布花递给芝淑。不过还没等芝淑伸手去接,她又把那朵小花收了回来,递出淡紫色的那朵,并道:“姐,还是给你这个吧。”
一家人都被她的小女儿情态惹得满脸笑意,芝淑接过那朵小花看了看,对芝兰道:“咱们两个可以替换着戴的。”芝兰听了这话才从不舍的纠结中脱离,笑对芝淑道:“姐,你真聪明。”
之时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大妹妹和满脸娇憨的小妹,一时更加坚定了这次考试的必胜信念。大妹妹如今也有十四了,眼看着就到了议亲了的年纪。家里如今这光景,若他和五弟仍没中考,那妹妹议亲时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之而想得倒不如四哥深入,看着两个妹妹相互戴花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妹妹比那些县里的大家小姐们还要漂亮。他这时想的是自己一定要考中功名,给妹妹们买更漂亮的头花戴,让妹妹们也过像那些大家小姐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