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她甚至已看不清那张脸,但她清晰的记得他那黝暗的眼睛,他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
少柏什么话都未说,脱下外套盖住了杏儿的头。
“随我去长居阁。”他不由分说的拉住她的手。
接着,在她最彷徨无助的那一夜,少柏收留了她。这位生性冷淡的于府大少爷,跟她相处近三年时光里,给杏儿的印象仅仅是一位不喜言谈的男子。
他英俊,比少扬还好看,眉宇间总是带着英气。他才华横溢,不过鲜少人知。但作为下任接班人,他所受到父亲于雷霆的重视,要远远多于少扬。据说他年仅16岁时已金榜提名,奈何年纪太小,一定要行冠礼后才能为官。而今他已年满20,听说再过几个月便要去中书省做事。
“谢谢大少爷。”她坐在他的屋里,大致看了下四周,房间被布置的很干净,朴素而不失雅致。桌书都整齐的放置在桌上,旁边烛台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少柏看在眼里却未置一词,只默默倒了杯热茶端到她的面前。
“为什么要走?”他坐了下来,问她话。
杏儿垂下眼,“因为……”她能说出她被少扬拒绝的事吗?
“因为被少扬拒绝了,是吗?”他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
杏儿惊愕的抬起眼,终于正视少柏,一脸“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想继续留在于府了?也不管你爹爹了?”他继续问。
杏儿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面对少扬……”
“嫁给我。”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就这样说了出来,四周安静的连根针掉了都能听见,杏儿再一次的惊讶的抬眼看着少柏,她是不是听错了?
“做我的妻。”男子再一次开口说道。
“可是……我……”她不爱他,大少爷这是在同情她吗?
“无妨。”他知道她的疑惑什么。
杏儿望着他,他的眼里没有些许爱意,表现的始终那么冷漠兼冷静,好像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不,大少爷……感情不是儿戏。杏儿配不上你。”她终于摇头拒绝,或许这位大少爷只是同情她而已,毕竟自己和他来往甚少,凭什么他就给予她如此大的恩惠。
少柏好像已料到她的拒绝,也不慌乱只是站起身,未转头和杏儿说:“你今天先休息吧。”便关门出了屋。
他原来真的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掩不住失望的表情,她带着一丝后悔一丝眷恋一丝疲惫,就这样沉沉进入了梦乡……
事情的发展远远不像杏儿所想的那么简单。
就像那晚的提亲,她以为只是一个随口的玩笑,却没想到闹出后来那么大的事情。
少柏为了娶她,把于夫人气得卧病在床。
少柏为了娶她,在不顾她爹爹的反对,声称自己女儿配不上他时,逼着爹爹答应了…
这一幕映入自己的眼帘,他的行为是如此的疯狂,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温吞而理智,从来都是淡泊一切的大少爷。是谁让他变成这样的?
是她。
是她。
还是她。
她曾经在后来的日子多次找过少柏,但他始终对她避而不见。就连选得所谓成亲的吉日,她都是被绑着嫁进了长居阁。那个在所有少女心目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洞房花烛夜,对她来讲就是一个噩梦。
她被逼的。
她是被逼的!
她不爱着他,却强迫嫁给了他。
所以当这个男子进入他们新房,凝视着她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松绑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不爱你。”
她的眼里都是满满的恨意,瞪着眼前这个男子,“即使你逼着娶我,我也绝对不会爱上你。”
她发着毒誓。
在不顾所有人反对,得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却听见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估计每个新郎倌心都会凉了半截,但少柏却没有,他依然一副冷冷的表情说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明知道我爱的是你的弟弟?”她真是无法理解。
“我不会强迫你,不会干涉你任何事,你只是多了一个于家大少奶奶的称呼。”他这样说,依旧淡淡地,回避着她的问题。
“为什么要这样?”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他爱她吗?
不像,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却都是因为她,杏儿突然觉得少柏好难猜,不像少扬那么阳光。“我不要做什么大少奶奶,我只想离开这!”说完她就往房外冲。
少柏终于有了一丝感情的波动,他本能的伸手抓住了杏儿:“我娶你是因为我想得到你,所以你不能走!”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少扬!”杏儿崩溃的哭喊着。
“所以我愿意等你。”他终于温柔的说话,眼神异常坚定的看着她,“多久我都会等,等你真的爱上我。”
杏儿轻笑,像跟他作对似的开口:“那如果我就是爱不了呢?”她倒要看看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少柏轻轻放开手,半天沉默终于开口:
“那么,我会放你走。”
说到这里,杏儿当着商颜的面又落泪了。他真的放她走了。让她又回到梅苑再也不来干涉她。其实成亲后,他也从来没有干涉过她。使得她在这些荣华富贵里彻底变了,变得高贵,变得娇纵,变得爱慕虚荣……
自从当上少柏的妻后,她终于可以把自己天生的美展现在他人面前,少柏说过他不会干涉她任何事,所以,她先是和外面一群名门小妾在一起游玩,而后演变成了一群富家子弟……
杏儿是天生的交际能手,美貌又活泼,再来是一手好琴。凭着自己这三样财富,她获得了所有人的追捧,那时候全洛阳都知道,于府的大少奶奶是个难得的绝世美女,是个有点放荡的交际花……那时候有首诗为人们所传:“粉薄红轻掩遮羞,花中占断得风流。”形容的就是她柳杏。
那天……她和自己的夫君去了趟娥眉,在路上遇见了强盗。
“哟!这不是传说中于大人府中那美丽的大少奶奶么!”强盗头子发现轿中的杏儿,向身边的兄弟喊道。
大家都一起凑了过来,各个贼眉鼠眼,眼见一只脏兮兮的手就要摸杏儿的脸时——
“住手。”挡在她面前的,是依然是她的丈夫,弱不禁风的少柏。
向来是以琴棋书画闻名的于府大少爷,在面对这群心怀歹念的歹徒想要轻薄他的妻子时,仍然不怕死的护着她,结果便可想而知,在一群土匪的暴打中,他趁空隙爬了出来,拉住杏儿的手便往山下跳,为了保护杏儿他死死的将她抱在怀里,不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当经过无数次滚爬后他们终于停在了山下,杏儿立刻从少柏怀里爬了起来,看着满身是伤的他,颤抖的不知所措。
“没事了……”他安慰似的摸着她的发,然后虚弱的向她露出极为罕见的微笑。
杏儿急忙摇头,愧疚的心占满了她的全部:“不……!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错怪了你,还恨着你,你却这样救了我!你不能死,少柏!少柏!”她边摇晃着半昏迷的少柏边哭了起来,泪湿了他的衣裳。直到发现他的膝盖渗出了血,她才被吓得停止了哭泣。
“我找人来!我去找人!少柏你一定要等着我!”杏儿赶紧抹了抹泪急急的在山下找人。
回到于府已是三天后。
由于当时未有及时处理被重伤的腿,又加上滚下山时剧烈的疼痛。少柏……废了一条腿。
她被于雷霆狠狠打了一巴掌,打的天转地眩,嘴角湛血。心爱的儿子原本是自己的接班人,是国家之栋梁,却因为这样一个女子而毁了一生,于雷霆恨极了柳杏,当下决定要赶她出府。
就在她为众人发指时,少柏又站了出来,搂着她的肩护道:“谁都不能赶她出去,她是我的妻!”仰望这个已经撑着拐杖的男人,她又一次的泪流满面。
她对不起他。
用对不起来说似乎太过简单。这时她才知道,他为什么那时如此执着的要娶她。她不知道由于她对少扬的表白遭拒,她已经成为了于府最大的笑话。况且她还有那病弱在床的爹爹要照顾,且她才16岁,以后如何能在于府立足嫁人……因为这个致命的莽撞的告白,让她名誉尽毁时,他拉了她一把。
而在她即将被坏人轻薄时,他又救了她一命。
她还那么的放纵,那么的轻浮,那么的……那么的……恨他……
他对她有天大的恩情哪!
说对不起……似乎已经太轻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