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主子,您的身体……”沁儿眼见白素掀开了锦被,忙上前阻拦。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白素的手,已经顺着长而空荡的裙摆摸索着探了下去。
一双冰冷枯槁的双脚,已经丝毫没有任何感觉。
怪不得,白素恍然大悟,刚才自己猛的一起身时,为什么突然觉得下半身沉重异常,失力下,险些让她摔下床去。
摆了摆手,制止了一旁急得满头冒汗的沁儿,白素依旧面色清冷的说道:“就是出去透透气,多盖点被子,想来是无妨的。”
实在拗不过的沁儿,只得依言照做。
一张精巧结实的轮椅上,被沁儿满满当当的铺了厚厚一层锦被,还犹嫌不够,还在白素的身上再盖了一件狐皮大氅才作罢。
“好了,够了,再堆下去,我就成了个雪人儿了。”感受到身上被沁儿一层层的盖得严严实实,白素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见实在没有地方堆了,沁儿才不得已的放下手中的一个暖手笼,慢慢的推着轮椅,出了空翠苑。
苑外,那被寒潭之水给浸湿的凤凰木叶早已经在二皇子的严令下被清扫的一干二净,几个主管洒扫的婢女也被杖责一顿后,废去了灵根,撵去了浣衣局做苦力。
不过,这一切白素丝毫不知道,沁儿也不打算告诉将这些琐事告诉她。
双眼蒙着白绫,全凭鼻翼中那淡而清雅的花香做指引,在不知不觉中,白素让沁儿推着她来到了碧玉寒潭边。
“糟了,怎么竟然来到了这里?!”一声惊呼下,顿觉不妙的沁儿刚想要调转轮椅,却眼见迎面走来了一个被众多婢女簇拥着、身穿华丽衣裙的倾城美人。
见实在躲不过了,沁儿这才慌忙跪倒在一旁:“奴婢见过映月帝姬。”
不过,就算是跪在了地上,沁儿还是有意无意的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轮椅。
“哼——,你倒是个忠心的奴才。”看穿了沁儿举动中的戒备,心情大好的映月帝姬居然十分难得的没有为难她,只是捂着嘴,冷冷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白素。
片刻后,映月帝姬噗嗤一声娇笑,绝色倾城,一双美目中流光四溢,波光潋滟:“难得妹妹由此雅兴,居然还能在被剜去了双目后,依旧来这儿赏花。”
顿了顿,见白素依旧没什么反应,映月帝姬也不恼,只是抬起头,十分欣赏的环顾四周后,云淡风轻的继续自言自语到:
“果然,原来用妹妹的一双眼看这里花草,竟然是十分的有情趣,怪不得这几日,二皇子整日整夜的陪着本宫时,还说要在碧玉池边再多栽种一些赤灵花,免得本宫再次游玩的时候,会被那寒潭之气给误伤了。”
整日整夜!
映月帝姬的那一大段话,白素丝毫没有听进去,却唯独留下了那四个字,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入了她的心肺。
这一日一夜,她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诞下麟儿,生下了属于他们俩的孩子,还梦想着有一天能执子之手,并着孩儿一起去云海翻滚的灵悟山之巅,看那光芒万丈的日出之美。
但现在,这一个美好的愿望,却被那四个字残忍的撕扯了碎片,随着寒潭冰精之气直沉入冰冷的池底。
见坐在轮椅上的白素,脸色惨白,一双手紧紧的掐住了紫檀木扶手,似乎要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某样东西给揉碎,映月帝姬的一张倾城绝色脸上,寒光昙花一现后,突然又诡异的浮现出了一道凄凉、哀婉的神色:
“妹妹不要怪罪姐姐,要你的一双眼,原本也不是本宫的意思,是君上的一道旨意,才让二皇子用了药君的蝉翼刀将你的眼……”
话未尽,可是意思已经很明了。
浑身颤抖的白素,强忍着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颤抖着问道:“我的眼……是澈……”
“对,是本皇子亲自动的手。”一身低调但耀眼的玄衣,并着淡淡的白檀香,出现在了白素的面前。
是的,就是这股香,在那映月帝姬的身上、衣裙发髻边,也是有的。
见轩辕澈来到,众多的宫娥婢女,连同映月帝姬都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但只有白素,却推开了身上厚重的锦被,扶着轮椅,晃晃悠悠、慢慢的站了起来。
一双脚上,那刺骨锥心的痛苦虽然让她全身冷汗连连,可是也没有自己心中的那一把钝刀,割得她生不如死。
“……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当初的确是帝姬自己跳下去的,自伤双目,却为什么要用我的眼来偿还?为什么?!”
许多年后,就连白素都不曾知道,那日的她是如何的歇斯底里、状若疯狂的控诉着,摇晃着那原本给了她世间最温暖怀抱的臂膀。
一双剑眉紧紧的皱了皱,轩辕澈大手一挥,红光流溢间,一道清心安魂咒将面前白绫束眼的女子又重新安定了下来,目光清冷且沉痛的说道:
“这碧水池中,聚集着万年极其纯粹的极寒戾气,能在瞬间让仙人散尽一身修为,更能让凡人灰飞烟灭,你说映月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自己跳下去?!”
“为了什么……?难道现在你还看不出吗?!”
“哼,这都是本君亲眼所见,你就无需太过执着了,沁儿,扶你家主子回空翠苑修养,非召不得外出。”顿了顿,轩辕澈一双冷目若有所思的瞥了瞥还是一脸含悲的映月帝姬,补充一句:“同样,没有本皇子的手谕,外人一概不能进入空翠苑,违者,斩!”
“是,二皇子殿下。”众人心头一惊,忙跪伏在地齐声应道。
映月帝姬的脸上,如流星过隙般闪过了一丝怨恨的神色,却在瞬间隐匿不见。
“哈哈哈……难道说,你是想要将我禁锢在那方寸之地?!”失去了双目,可是白素的一对耳朵却是完好,仰天放声长笑,两行血泪染红了束目的白绫。
今天,她终于大彻大悟。
如果你爱一个人到了极致,也就会恨他到了极致。
极致的尽头,反而是忘却。
摸索着靠在了寒玉雕栏旁,白素一脸决然的对着那曾经爱过的男子说道:“原来这一年中,我竟然做了一个凡人不敢奢望的美梦,今日梦已醒,我也该回到那原本属于我的地方。”
轩辕澈转身的步子停了下来,皱眉:“这东华宫就是你的家,也是属于你的地方。”
看着那一双素手虚扶着寒玉雕栏,轩辕澈的心瞬间紧了起来:“素素,不要做傻事,快过来。”
“不,这里不是,这里从来就不是……”血泪已经将那束眼的白绫染成了鲜红之色,刺痛了轩辕澈的双眼,刺进了他的心中。
“错遇了一人,就错付了一生!轩辕澈,如果有来生的话,我白素对天发誓,此生再也不会将心错付良人,再也不会任人诬陷、栽赃,陷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一定要让那些害我的人,付出鲜血的代价!”
“照顾好我的孩儿,不要告诉他,曾有过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娘亲,我们……我们就此两清了!”
说完,众人眼中白衣翻飞、红绫陨落,随着一声重物落水的巨响,白素倔强而决然的身影,消失在了碧玉寒池边。
沉寂了万年的寒潭随着白素的坠落,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如刀剑一般的极寒戾气将池水周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凌。
空气中的温度迅速下降,不少宫娥婢女的仙品灵根受不了这极寒戾气的侵袭,已经清寒着脸,纷纷倒下。
“不,素素……。!”玄衣一跃,紧跟着那道白色身影,跳入寒潭之中。
池水中。
一阵刺骨入髓的极寒之后,就是一片毫无知觉的麻木。
舒展着沉重的四肢,白素任由自己渐渐堕入了池底深处。
双眼蒙着白绫的她,丝毫没有瞧见上方,那道焦急的玄色身影。
额上的一阵剧烈刺痛,让她又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深渊万丈,极寒之地。
一层厚厚的透明结界,将那万年寒池之水皆挡在了外面。
一个手脚被捆着寒冰玄铁、琵琶骨被钉穿的狰狞男子,一双粗糙大手中氤氲出一团耀眼泛蓝的白光,看着躺在他面前,眼束白绫的女子,毫不犹豫的朝着她额间按了下去。
仿佛那纤细的身子不能承受这极寒之力,在猛的颤抖一下后,随着白光的没入,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后,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身体,居然绽放出来一阵光芒万丈的耀眼白光,将这黑寂了万年之久的寒池底,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炫目。
此刻,就算是那男子,也不得不举手遮住了这刺目的光芒。
额间闪烁着淡淡金色光华,一朵栩栩如生的九翎凤羽花绽放在了女子的眉间,一丝磅礴如海的仙泽之气瞬间充盈了整个结界之中,竟然让着寒寂的池底,有了一丝浅浅的温度。
身受重刑的狰狞男子,此时却激动的仰天狂笑:“轩辕老儿,你这个王八蛋、缩头乌龟,居然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让老夫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双手快速的胸前印结出繁复的咒文,一块冰蓝色的菱形晶体从男子的体内缓缓溢出。
那冰蓝晶体出现的一刹那,一股极其纯净的寒意迅速扩散开来,将结界外的寒潭之水瞬间冻成了厚厚的冰块。
“哼——!既然天意如此,老夫一定要让轩辕一族,为万年前的一笔旧账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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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照例又来碎碎念:菇凉们,收了没?收了没?
只要你收了,那就一定会瘦了!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