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几个走廊，苏伊凝终于找到了传话中的那个人的房间。之前在阮府上，父亲是不许自己乱走动的，所以对女眷后院相当陌生。此刻也在女眷居处，自然应该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了，苏伊凝壮了壮胆儿，轻轻扣门。
"进来，门没栓。"门内是一个慈祥的声音。
苏伊凝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只见一位面慈目善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是刚泡的茶水，热气盘旋着上升，将整个屋内都薰得湿湿的，又洋溢着淡淡的茶香气。
"坐吧！"那女子示意苏伊凝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荷儿……"
苏伊凝不禁一惊，在她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叫她"荷儿"的只有娘亲，纵使凌瑾轩对自己有多恩爱，顶多不过是喊声芷荷，然而他大多数是喊"娘子"或者别的更暧昧的称呼。
"夫人亲在世的时候，是这么称呼你的吧！"那女子将伊凝的神情尽收眼底，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极其优雅。
苏伊凝一直怀疑着这个女子的身份，看年龄，比娘亲小些，可是爹的所有侍妾她并没有全部见过，也没怎么听说过。眼前这个女子，居然对她跟娘亲的事情都这么清晰，她究竟是什么人，找她来又想干什么？！然而她始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轻轻地应答着："嗯，娘亲她总是喜欢这么喊。"
"娘亲……呵呵，"伊凝分明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嘲弄一丝惊愕还有一种伊凝也看不明白的神情，似是羡慕又似遗憾。
"您……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苏伊凝终于想出一个周全的方式来初步确定对方的身份。
"我？你就叫我&39;姨娘&39;吧！"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转向远方迷茫起来，"娘亲是个非常暖心的称谓，可是，我这辈子没有这个福分享用这个身份了……"
她就那样自顾自地诉说着，眼神里尽是失落与黯淡。伊凝的心里不禁疼了一下，她明白，这个深藏不露的外表下，竟是如何沉痛的一颗心。姨娘？原来她是爹的侧妾。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伊凝说这句话是说给姨娘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
“是啊，这世上不可能的事儿多着呢！”姨娘抿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我十岁那年被人卖到青楼，因为年纪小一直给她们当丫鬟使，后来一次出去帮姑娘们买胭脂的时候，撞上了姐姐的马车，那时她是那么端庄那么美丽，她一点也没有怪我，而是让人给了我些碎银子。我当时就想如果能为这样的主子效命，该有多么幸福啊！
“然后我就扔了所有的物品，一直跟着姐姐走，起初她并没有发现，后来她看到我磨破了鞋立马让我坐进了马车……姐姐真的是个心善的女子。她将我接入阮府，教我读书写字，授我琴棋书画。”
姨娘说着，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仿佛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直到一天，老爷看中了我。或许姐姐是故意安排的吧！那次承欢之后，姐姐替老爷纳了我为妾，一直照顾我和我腹中的胎儿。那时姐姐尚未有子嗣，所以我一直有些心虚。孩子生下来，值得庆幸的是，是个男孩儿，姐姐的喜庆绝对不亚于我这个生身母亲，我想了两天两夜，终于想了一个办法，将孩子给姐姐——这样既可以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也可以减少我对姐姐的愧疚。姐姐起初是不答应的，但是我说动老爷去劝服她，终于答应留下那个孩子。而我，从此遁入空门，不再与老爷有任何纠纷，更不去与那孩子有半分纠缠——这是我对姐姐承诺过的……”
说到这里，苏伊凝似乎有些明白了姨娘口中的孩子，然而，她更加疑惑了——那是个男孩，也就是说就是阮家的长子，阮容熙，她的容熙哥哥。
姨娘接着说道：“姐姐没有亏待他，并且一直对他视如己出。后来姐姐也生了一个孩子，虽是女孩，但姐姐是相当疼爱的，只可惜那孩子天生的薄命，自从出生便身带疾病，常年服药，姐姐是心痛不已。”
姨娘说着，眼眶里翻出丝丝晶莹：“姐姐那么疼那个孩子，只可惜，相命的说她活不过十八岁，十七岁那年她病发走了……姐姐身边只剩下两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一个是阮家长子，而另一个是老爷在外头与青楼女子的孩子，姐姐为了顾及老爷的名声，花下重金替那女子赎了身，不想那女子竟是个贪财的骗子，无奈，姐姐只将那未断奶的小女孩带回了府。”
苏伊凝有点儿目瞪口呆，原来，娘亲竟是如此伟大的女子。可是，她不能肯定，姨娘口中的那个女孩又是谁！如果那个带回来的孩子是阮芷珊，那自己又是谁？她开始不安起来。
“或许是天佑姐姐，姐姐的孩子走了没多久，阮家长子在山崖脚下带回了一个跟那孩子年龄相仿的女子回来，只可惜是满身的伤痕并且昏迷不醒。姐姐瞬间就像见到芷荷回来了一样，疯狂地照顾着那个女孩子，天天替她烧香祈福……”
苏伊凝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真相仿佛被置在浪尖，一波一波的浪朝她扑过来，渐渐的，真相离她越来越近了：“姨娘，我便是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对不对？”
姨娘没有回答她，只是用眼神注视着她，那种宠溺正如娘亲流露出来的一样：“鉴于皇上赐婚事件，老爷就使了个‘偷梁换柱’，将那收留的女子作为阮家长女抚养并嫁给了当今三皇子……”
“不要再说了！”苏伊凝的思想开始不听使唤了，“不要再说了姨娘！”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相这不是真相，然而，姨娘肯定的眼神却否定了她的自欺欺人。
“姨娘，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我是娘亲亲生的对不对？！”苏伊凝拼命摇着试图寻求一点儿的安慰。然而，她接着说：“我没有骗你！我只是爱你，就像姐姐爱孩子一样爱你！”
“可是，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何意？你绝对不仅仅是想告诉我真相而不将我蒙在鼓里。”苏伊凝很快冷静分析道。
姨娘笑了：“不愧是姐姐调教出来的，果然是机智过人！好吧，我只是完成姐姐没有完成的任务，去爱她爱的人去做她想做的事。”她望着伊凝迷茫的眼神，接着说道：“你猜得没错，容熙是我的孩子，但是我知道，老爷的做法是欺君之罪，这世上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有一日东窗事发，阮府中能护容熙周全的只有你！”
“你是为了容熙，来站在我这方？”苏伊凝微眯起凤眸，“你怎么就不怕我先向阮老爷揭发你？”
“我不怕，首先，姐姐在世的时候便说过能护阮府周全的惟有你，可见你的胆识不会如此境界，再者，择良木而栖本是人之常情，你自然不会拒绝对你有帮助的真相，不是吗？”
苏伊凝微微怔了，“那你要怎么样？”
“护容熙周全，我承认我只是个自私的母亲。当然，你放心，我不会联合老爷一起利用你。今日之后，我便会找到我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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