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他都做着同样的梦,梦到那个孩子。
不知是习惯了,麻木了,还是看开了,每一次,梦境全是一样,他的心情却有少许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后来的只是感慨、感叹、感伤,直到再也不会痛,他才没有再梦见那个孩子,没有再见到那双令人揪心的眼睛。
一连半个多月,他都没有再被任何的梦境纠缠过。
年末的登云堡,每个人都在忙碌,准备过年。时间在忙忙碌碌中也过得很快,众人还没有从过年的兴奋和喜悦中回过味来,便又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青青,神医他们还不回来?”东野霖趴在床上,看着坐在一边看信的无争。
“天晓得……”无争摇摇头,把刚看完的信放在桌上,指指,“人家说了,现在正是大理国风景最好的时候,还要多待一阵子。”
翻翻白眼,东野霖叹了口气:“青青,看样子他们是故意的。”
“嗯,我哥的话,完全不排除这种可能。”无争点点头。
“黑心又无良的神医啊!”东野霖对天长叹一声,“那他倒是答不答应当登云堡的二堡主啊?”
“这诱惑对他来说确实挺大的,估计,正在那边美着呢。”无争笑笑。
“这家伙……”
“你放心吧,他也不会拖得太久就是了,毕竟他的终身大事也还没解决呢。”无争笑着走到床边,刚脱了鞋子坐上床,便被东野霖拽进暖暖的被窝里。
他笑着搂着她躺下:“是哪个姑娘那么倒霉摊上这个无良神医?”
“你啊……”无争失笑,“其实他拖着不回来还是因为那个姑娘,那小姑娘从小体弱多病,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认识他以后却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和勇气,居然为了找他离家出走,一走便是好几年。她一路上受了不少苦,所以我哥现在把她宠上天了,简直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是吗?真想看看这黑心又无良的圣手神医被个小丫头骑在头上是什么样子!”东野霖有点儿坏心眼儿地想。
无争笑道:“你不知道,那小丫头来头可大了,全天下仅有三面的魔王令,有一面就在她手里,有点见识的人都不敢得罪她呢!”
“幻夜魔君的魔王令?”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可不是!”
“啧啧!那还真是不简单!”看来“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在哪里都管用啊!
“以后她嫁到登云堡,无情剑客兼登云堡主是她的大哥哥,圣手神医兼登云堡二堡主是她相公,寒玉公主兼登云堡堡主夫人又是她的小姑子,你说说,她这谱该有多大!”
“嘿!那她不得直接上天了?”
“所以啊,以后咱们的日子可是一点都不会无聊呢!”
“再生一堆小鬼头就更热闹了。”
无争闻言,又忍不住笑。
他摸摸她滑嫩的脸颊:“青青,我发现你比以前爱说话了呢!记得还在凛寒山的时候,你都很少说话的,连回答我的问题也是言简意赅。”
“这叫‘近墨者黑’。”
“胡说,”他笑着捏捏她的鼻子,“其实我本来也不是个特别爱说话的人吧?只是跟你在一起,总好象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呢!”
“我可从来没觉得你不爱说话。”无争摇摇头。
“所以说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嘛!”
“好了,该睡觉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耍赖呢!”
“青青,抱着你睡觉真舒服。”
“受不了你……”
“要是哪天不抱着你睡,我肯定会失眠。”
“……”无争翻翻白眼,彻底无语。给天下人知道威风八面的登云堡主会在女人面前像个小孩一样说话,不知道该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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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树林,一间小屋。
一股浓烈的药香味从小屋里飘出来,将东野霖引了过去。
从窗口望去,小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白衣人在煎着药,另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领白裘。白衣人戴着面具,而床上的病人,他看不清相貌。
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白衣人便从小凳子上起身,走到床边,将手伸到白裘下,看动作,像是在给病人按摩。
看了一会儿,他蓦然发现那白衣人的身段、举止都像极了青青,正想出声叫她,却突然场景一换,他变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遍体鳞伤,无法动弹。白衣人就坐在床边,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喂他。
是青青!
看不见她的脸,可她的眼神、她的举止、她的身段总不会错!
他张口想要叫她,却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就在他拼命、用力地尝试着想要发出声音的时候,她的身形突然变得很淡很淡,他心慌极了,想伸手去拉住她不让她离开,却半点也动弹不得,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眼前化作一缕烟雾,飘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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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他在黑暗中惊坐起来,同时,左手被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
“霖,我在这里。”她把他拉回被窝里,给他把被子盖严实,“又做了什么梦?”
感受到她真实的温暖,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梦见你了。”
“是么……”无争轻笑,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梦见一个人受了很重的伤,躺在林中一间小屋的床上,你在照顾他——其实我没有看见你的脸,因为你戴着面具,但是你的眼神、举止、身段,我绝对不会认错的。”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黑暗中,两双晶亮的眸子紧紧相对。
“然后呢?你叫得那么惊恐,是不是我变成了一个很可怕的幽灵?”她笑着问道。
“怎么会,青青要变也该变天仙才对!”
她摸着他的头,失笑:“好吧,不打岔,你继续说。”
“后来,我突然就变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你在喂我吃药。我想叫你,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接着,你就好像没有了身体的鬼魂一样,变得很淡很淡,我想拉住你,却怎么也动不了……”他紧紧抱着她,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恐惧的颤抖。
“那只是梦而已,别太放在心上了。”无争轻轻抚着他的头,温柔地安慰他。
“青青,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半个多月前做的那些梦,我现在仅仅是觉得悲伤,可这个梦,却让我心惊胆寒,我想,无论我今后还要再重复做几次这样的梦,都会像现在一样感到恐惧。”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恐惧的感觉,竟也让我觉得很熟悉……也许,是我太在乎你了。我现在所有的记忆都与你有关,如果失去你,我也会失去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没有你,就算给我天下所有的财富、给我天下所有的名利,我也无法活下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
“青青……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懦弱了?”他突然问道。
无争笑着摇摇头:“不会啊,谁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再硬的汉子也有软肋呢,看样子,你的弱点是我哦!”
“那你的弱点呢?”
“你觉得呢?”
“会是我吗?”他问,继而又摇摇头,“不,应该是‘他’。”
“你和‘他’,都是。”
“我可以和‘他’相提并论吗?”
“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青青,谢谢你。”
“傻瓜。”
“真的谢谢你。”
“好了,要是我也谢谢你,那咱们干脆都不要睡觉了,就在这里互相感谢得了,”无争失笑,“睡吧,再不睡,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