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回
告辞了林凤泰,我走出店家,思忖着那周铜玲的事,大内深宫的皇帝侍卫竟然出宫杀人,阴谋寻秘,这事非同小可。我要先告诉给谁呢?楚锦珏或是萧月亭?
唔,还是先跟萧月亭说一下,他对我虽是有些小成见,既在大周国内布设眼线,便知其野心不小,这个信息对他应该有些价值,同时作为旁观者,应该可以给我一些指点。趁此机与他修好,对我自身安全起到保护作用。况且此事起因还是由他胞兄救了我的。
至于楚锦珏,这则信息对他同样也非常重要。既为大周亲王,多疑猜忌的皇帝在身边设了这样的人,只怕会对他不利。提醒一下他以作暗中防备,也算报他对我救命之恩。
主意一定,我便朝着大周官栈方向而去,专挑着人多热闹的大街而行,生怕会有人暗缀着。
眼看再转过一条街口便是到了,身侧灰影一闪,一条人影已经挡在面前。
是贺青峥。
他满脸堆欢,既似意外,又象是意料之中:“哈,竟然在此遇着苏公子,真是意外之极。我听闻说您是被传召入宫了,苏公子富贵指日可待,可得多多关照小人呀”
我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眼角扫了一下四周,身侧之处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只怕有负于贺大人了,在下连夜赶进宫内,连皇上长什么样子的都没瞧清楚,便又被遣了回来。”
贺青峥晃了晃他的大脑袋,啧啧有声:“唉,苏公子莫要谦虚了,这龙恩垂青,绝非常人可获。”
我瞪了他一眼,好小子,竟来消遣我。看在他这么古古怪怪半途拦阻的份上,必是事出有因。
见我面色不豫,青峥终于收起嘻笑:“好了,既然苏公子出得宫来,青峥想请公子喝杯小酒,一则为公子相庆,二则,青峥有事相托。”
看他神色,我心念一动:“好吧,既是如此苏某叨扰了。”
随着他大弯小转,缠绕盘回,进了一条不大宽阔的巷子。青石铺地,泛着被岁月磨砺过的光滑,两旁人家不多,行人自然就稀落了。再走得十余步,见一座雅致的小楼,竹窗竹门,门前放着几个大大的水缸,酒气扑鼻。门前挂着一只灯笼,写着酒字。
竹门半开,青峥径自伸手一推,便领了我进去。
室内干净整洁,摆了几张老旧的桌椅,其中坐了两名老者正自对斟倾话,无非是些家常邻里的闲话,见我们进来竟然连看也不看一眼,显得丝毫不以为意。
一名二十余岁的大姑娘掀开帘子从屋里出来,满脸笑容:“两位大官人,可是要沽酒?咱家今日正逢新酒出窖。”
青峥笑道:“好呀,我听说你家的睡三香可是顶顶的有名,正好带了小兄弟过来一共品尝”
姑娘笑道:“大官人是识货之人,不过这睡三香非得再等个半年才开窖呢,不如试试店里的另一招牌竹叶青”
青峥点点头:“也好,我小兄弟头一次来,可有雅座优待?”
“大官人既是老客了,自当给您留了好座。里面请吧。”门帘一掀,里面又是一番天地。
房间比外间大上数倍,靠墙两侧摆了十数酒缸,一点也不显逼狭,反而干净整洁,数扇大大的窗子冲着天井打开,窗外春光明媚,花草生机昂然。
青峥却并不坐下,说道:“春日美好,咱们便到院子里坐吧。”说着伸手往窗格一推,那窗格应声而开,原来竟是一道门,构思如此精妙,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见青峥很径古怪,我已心知有异,当下也不作声响,任由他带着我,穿过庭井,进入一间小平房,再从平房转了一间又一间,就在我眼花缭乱,不知到底还有几重之际,耳中听得青峥说:“到了。”
门一开,但见屋内垂幔绣屏,雕花缕屏,书画卷挂。谁能想到,外表平平常常的一间小巷酒坊,内里竟然设有这么一间书香熏黛的精舍。
青峥朝我一笑:“恕请贺某冒味,公子且请宽坐。”倒退着出了门外,顺带着门一关。
我微微一惊,随即听到一把温润熟悉声音传来:“既是来了,那便进来吧。”
楚锦珏?!
我随着声音方向,转过一座高大的落地书架,见果然是他!
浑身象是没了骨头似的,正半躺半倚的靠在一张美人榻上,半闭俊目,懒意闲闲。案桌上摆了两样瓜果。
他懒洋洋的一动也不动:“啊,苏公子,你可是够快就出得宫来,可见着皇上了?”
我斜了他一眼,心想他今天做作请我来,绝非是邀闲谈这么简单。
“皇上怕是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草民,我在宫中等了一霄,无缘见着天颜,是以今天一早便奉令出宫了。”
楚锦珏哼了一声:“皇上自是忙,却不过并非公务。”
这般轻浮轻觑的态度,绝不同于那日雀屏山所见的楚锦珏。
我四下张望,屋子内也就只有我与他两人了。想起那天萧月亭的说话,我脑中莫名浮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句话。
倒不讲究这时代什么女贞名节之类的,但楚锦珏的深晦难测,令我不由地暗生警觉,他这是要做什么?
楚锦珏见我安静的不说话,诧异的看了一眼:“你不问问要带你来此间,所为何事?”
“王爷引得我来此处,自是有话要对我说,我静听便是了,何必要问。”
楚锦珏目光一闪,欣赏之意溢于眼角。
他缓缓的坐了起来:“你知道为何皇上昨夜没临召你吗”
我心通的一跳,看来萧月亭说得半分不假,楚锦珏神通广大,在宫中布满眼线。不过现在看来,他的能耐不仅仅如此。
“苏涵谢王爷相助”这肯定是楚锦珏从中做了些功夫,拖住了皇帝,让我得以脱身。他当真是个相当利害的角色啊,远远超出我所预料。
楚锦珏慢吞吞地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阿。有人说,太聪明的人有时是比较短命的,你认为呢?”
我吃了一惊,不由地倒退两步。
我稍作定神,沉声道:“王爷所言甚是。在下却认为聪明的人更加会度势审局。要看清形势,哪些话该讲,哪些话不该讲,又或是哪些事应该做,而哪些事不应该做,要懂进退,而晓适时隐蕴。”
楚锦珏缓缓的走近我身边:“你说一点都没错。人生在世,有些事也在所难免的难得糊涂一次,嗯,你有这般觉悟,看来是个可以活得很长寿的孩子呀。”
我垂下头,应了声:“是,承王爷谬赞,承王爷贵言”
他缓缓的又再行走,我看见他那长长的、明紫艳玉的长袍弋地,在我鼻尖下佩环钉当,被耀眼的阳光一晒,鼻孔中传入一般淡淡的氛香弥漫。
他走得太近了!
我下意识的又退了两步——今日的他,与我以往认识的楚锦珏大是不同。那个曾经忧郁而开朗,爽直又另有戒怀,满腹心事重的楚锦珏。
我心底不由暗暗生岂。
楚锦珏看在眼内,脸上浮起一抹奇怪难明的表情。他看着我:“你怕我?”
我咬牙不知该答还是不答。老实说,此时引刻我确实怕他。
只略一犹豫,他便笑了:“你以为我在威胁你,所以你害怕?”他声间中透着一种无奈的悲凉:“你有足够的聪明,可总是那样飘忽让人难明,我又怎么威胁得了你。”他低哑着嗓子,一步一步的逼将过来,我只得退了一步,身后受阻才醒已经是书墙,再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