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来,楚锦珏一直不曾传我进府,倒是来帮衬过几次紫东阁,每次都呼拥着一大帮子人,都是朝中一些纨绔子弟、风流骚客,携着万花阁里的姑娘们在酒楼里嘻笑调闹,一点也不怕旁人侧目。
这种不端行径,自然是惹来百姓暗中指指点点,无不摇头叹息:“大周有这么一帮腐糜烂朽的败家子,气数将尽,气数将尽啊。”
我亦每不作动声色,任由得他胡闹。
这回突然传我进王府,可不知是什么事?只是楚锦珏的心深比海渊,岂是能轻易猜得出。
都说天威难测,我却觉得楚锦珏更是虚玄多变,总摸不准他的心思。一路思潮起伏,不知不觉便已是到了王府。
王府模样与往昔一般,到走楚锦珏住着的文锦阁楼下,便见着数名下人垂头肃立,神情僵呆。管家见了青峥,慌忙的迎上来,朝着他做个眼色,又无声的摇摇头。
“啪!”的一声碎裂之声响起,我吃了一惊,便听到楚锦珏在室内发怒的声音:“一群无用的东西!要来有何用!”
青峥赶紧的走上阶级:“禀王爷,苏公子已到,正是侯等阶下。。。”
室里瞬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便听得楚锦珏压抑着的平稳声线:“唔,进来吧。”
青峥回头朝我招招手,我整了整衣冠,稳稳的走了进去:“苏涵见过王爷。。。”
大厅内,阳光透过缕空了的窗格,弥漫满了整间屋子的金色灿烂,如烟如雾,楚锦珏玉颜如瓷,正双手拢袖,站在一枝高大的阔叶绿旁。
秀眉微蹙,脸上仍带薄怒。
奇怪,他的怒愁一向不示于人前,今儿个却哪个绝顶高手激得他如此动怒。
他并没有突略我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诧异,朝我勉强一笑:“唉,有新到贡的一枝春,上好茶叶,可不正是要邀你来尝尝嘛,却不料那一群饭桶混账东西,没一个成得事的,这么好的茶叶儿,竟然让这些不长进的东西当作普通茶叶儿给毁了”
他这番话在我耳中听来却不是真的,楚锦珏是什么样的人,这等小事岂能惹得他失态发狂?定是另有因由,茶叶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嘴上干巴巴的劝了他几句,不外是别气坏了身子之类的。聊得几句闲话,楚锦珏面容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命人上了茶。
我端起茶杯:“唔,好香呢”轻轻的啜了两口茶,静侯他主动开言。
楚锦珏看着我:“你。。。”欲言又止。
我早知他传唤我来,绝非光是为了品茶赏花这种闲事。
楚锦珏太过危险,想要以他保持着距离,还是别太明显的好。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的好。心里憋着,可不好受。”
楚锦珏挥手退了下人,眼珠子一直的盯着我:“你果然一颗七巧玲珑心,你可知我要传来你来是为何事?”
我摇头:“我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但想王爷是何等人物,岂会为一点小事而发怒。不过是借机发作罢了”
楚锦珏缓缓的坐回身子,一手支着下巴,目光潋艳:“看来,最解我心思的,果然还是你。”
我心跳加速,脸上却淡淡的一抹微笑:“王爷您过奖了。能承得王爷青眼,是苏某人几生的福气了。一点绵薄之力,愿为王爷效劳。”
楚锦珏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今日着实恼恨得很。”
“苏某愿闻其详”
他抬头望向窗外,但见花园中绿荫摇弋,碎金点点,一派春日正好景:“我大周国土辽阔,疆幅广达,立国百年,军威显赫震四邻,强敌莫敢相犯。只可恨,这十余年来,竟是破落得如斯,由得一个小小的游离之族欺压。”
我静静的看着他,见他两腮咬肌跳了跳,怒色显现。
“今日早朝,皇上竟然与那骁努签下了岁进贡银之约。三百万两啊!另还要丝绸玉器铁皿美女等一应不计其数。这还不足,往后每年还得续量上加。”
我吃了一惊:“这。。。。这契约开出的是何等条件,皇上怎么会同意的?”
楚锦珏冷笑一声:“这次和约,名誉上两国结为兄弟之谊,实则是骁努那野心勒索之举。可恨皇上竟然契书中还自称为臣弟,自已作了奴才便罢了,却将我大周的颜脸都掉得精光。”
他咬牙:“需怪不得那骁努的使者气燃嚣张,目中无人。这还是拜皇上及他那一班奴才所赐的。低三下四,生怕人家打得过度寒关来,他龙椅便要坐不住了。“
我安抚他道:“我听说骁努乃蛮夷之地,那里的人都不曾开了教化,或许皇上念及苍生之苦,不忍战事峰起劳民伤财呢。”
不说尤可,一说出来,楚锦珏脸颜已变:“哼!他真是为百姓之苦作念头倒也罢了。朝堂之上已是久不见议政了。再者,那骁努也未必如外间所语那般历害,我大周的英雄男儿又岂是束手待之。就连你,一个介白衣,亦自持理力争,驳之晓理,言之堂堂的当场让骁努人含愧而去。反观我帝,唉,毫无胆量,竟比不起一个妇道人家。”
我默然不语。楚子介这个皇帝做得如何,功过评述,自是论不到我下判言,民间早有人作诗讥笑:铁金朱钉雪门寒,金殿玉账春正还,关山十万想当年,不堪复作少年人。
这首大意是说皇宫外(民间)百姓饥寒交逼,皇帝却好舒服的躲在春账,连早朝都不去了。而守在边关的老年将士,提起当年守关卫国的英勇战绩,再对比现今状况,都不由地摇头叹。
我突然想起元吉就曾经笑话,说大周的男人长得跟娘们差不多的,也难怪我女扮男装的竟能混蒙过关。
我也听说,骁努人是何等利害,他们自小便生在马背之上,凶悍好斗,最是难缠不过。据闻与大滋、魏越数番开战,战无不利,所到之处如寒风狂扫落叶之势,无人能敌。
想来,楚子介与他的臣子们亦有自知之明,不顾忌点怎么行?
不过,楚锦珏只挂得个名头,朝中一向无权。就算有心出言相谏,只会惹来楚子介更大疑心。
“小涵,若你是我,该当如何?既为大周子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已国家受人这般凌欺。”
我暗暗叹息,君王无道,若想有展抱还真不是件易事。不过,大周这等忍让,只会令骁努更加认为你软弱可欺,越来越不满足,介时他就不再是狮子大张口这么简单了,而是极有可能要活生生的噬咬,并将之吞入肚子中。
我摇了摇头:“所以在下明哲保身,不问政事,只赚银子。”
楚锦珏一怔,愣了愣神,随即说道:“可是我身为大周楚氏,岂能眼看着国家危立,坐以待毙?”
“那又能如何?一国之君都不忧心这个,你操心又有什么用?还得先保得住自己,再谈保国吧”
我接着道:“鸟择良木而居。人择明主以随。所谓能者居之,在下无能得紧,不能为国效力了。”
楚锦珏象是受了什么震动一般,久久无言。过了许久,他才站起来,径自走到窗前,背向着我望着天际。
我也跟着过去瞧。只见一只高飞的鹰啸叫着,划过蓝天。
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在楚锦珏的心底投下一块巨石,掀起波澜汹涌。
这事很快就过去了,楚锦珏也不再找我了,似乎一直都在很忙的样子,我自己乐得清在,自然就不往心里当一回事。依然每天敲着珠盘、对着账本,摇头晃脑的嘿嘿作笑,很有成就感。
眼看着小月也快要好起来了,心里盘算着,这紫东阁是否可以再多开分几家?
不过,萧越行那边。。。。我又应该如何呢?
就在我自以为可以抽手旁观,置身事外于大周之际,一桩突如奇来的变化,令我瞬时措手不及,不知招架。
三月十六,天色微阴,皇帝传旨紫东阁,召我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