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兀仍在沉思楚锦珏的种种,红锦已是柳眉蛾拢,脸色铁青。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苏公子”她拖长了声音:“虽则你千方百计的不愿进宫,使尽了法子,却料想不到我红锦幸蒙皇上垂青,掌覆俄变只是朝夕之事。”
我不知该如何应答。
跟她解释我和楚锦珏之间的交情,还是要表白自己的立场态度?似乎都没了这个必要。
痴情和嫉妒中的女人是最可怕和不讲道理
红绵两样都占了。
楚锦珏的逢场作戏中不知有几分真情在,令她不可自拔地深陷,就在她快乐地以为那正是天堂时,君王一记突如其来的无情棒转了向,从此苦离痛别,檀郎是陌路人。深宫中尔虞我诈、步步薄冰,想来她也是人前欢笑,人后长思落泪的多。
然而更加伤心的是,当得知这一切竟是爱郎一手设计,目的只是为保了住另一女子,怎教人不嫉恨成狂?
这一口怨气,当然就发在了我身上。
红绵嘿嘿几声笑,我只觉寒气斗升,头皮发紧:“苏公子,呀,不对,该是唤你一声妹妹了。姐姐既为你争得这等好机会,可别忘了得好好的伺侯皇上,说不定一朝便中龙胎,富贵不可限量那”
她捂着嘴,阴阴地笑着,甩甩袖便是走了。
窗外浮云如紊,一轮明月半弯,斜斜地挂在树枝上,宫中点起华灯,星星点点的,照得四下明亮如同白昼。
红绵走后不久,门外便有人送来食案,
是几味简单平常的菜式,经过御厨的调制下,味道相当的出彩。可惜我食而无味,脑中一会儿想着楚锦珏,一会儿浮起萧越行,一时挂心自己前程未卜,一时又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安慰,心中更不停的盘划如何应对变化。
这一次,皇帝并没有让我待很久,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左右,他终于来了。
一袭明黄色的绸子,上面绣着龙翔盘海。气色有点灰白,象是纵欲过度的不健康。表情依然阴沉。
我慌忙的迎跪下去:“小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楚子介走到大椅前坐下,接过一名太监手中的参茶喝了两口,这才淡淡地道:“平身。”
我垂手站起来,感觉楚子介目光正上下左右的在我身上打量着。
“过来,让朕好好的看看你。”
我心跳激烈,缓缓地走过去两步。
“再近些。”楚子介伸手我示意,我只得上前一步,身后被个死太监推了一把,我不由地又上了两步。
“唔。”楚子介抓起我的手,捏了捏,似乎有些满意:“皮细肉嫩。却想不到这般胆大行径,乔作男子。可曾有许过什么人家?”
我知道他这句话其实在问我有没经过男女之事。正好趁机将萧越行抬出来:“是,一年前已经许了婚佩。”
楚子介嘴角浮起轻薄的笑意:“哦,是吗?”正要张嘴说下去,我赶紧就说了:“与南齐萧王订的亲。”
楚子介正抓着我的手,不住的抚莎,一时没听清楚我的话:“什么?”
我轻轻抽回手,朝他作了一躬:“民女年前已与南齐的枭南王订了终身。”
楚子介的脸在烛光下阴晴不定,过了一会,他沉下脸:“你可知欺君乃是死罪!”
“民女不敢!”我将项脖间的那枚玉戒取下:“有信物为凭,请皇上过目。”
楚子介面色沉凝,视线只往那玉戒上瞧了一瞥,便收了回来:“这是你从哪得来的,冒认皇亲,无论在哪国皆是死罪”
“不敢瞒皇上。我确确实实与萧王有了白首之约”
楚子介盯着我的脸,一眨不眨的直让我心发毛,过了好一会,他视线才又转回了那玉戒之上:“你既是南齐的人,要来我大周朝,图的是什么的居心。”
我赶紧跪下:“草民怎敢,只是羡慕襄都繁嚣华都,只欲一睹之后便是回去了,不料到了后,京中美不胜收,处处令人留恋,于是便多留了这些日子。”
这番话破绽很多,楚子介肯定不能相信,但看着那只戒子,他似乎有点顾忌。
“戒子拿来!”
我赶紧双手奉上。
他拿在手上端详了片刻,又默默地交还回来,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一名太监见状,说道:“皇上,那南齐的使臣然已是回了国,不过使馆内还有一名四品的使官,依奴才之见,或是传他。。。”
楚子介阴下脸:“不必了”他站起来:“朕与萧南王数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这只绿玉戒。。。”他沉吟着,眉头拢了起来。
我暗暗吁了一口气,看得出来,楚子介很是顾忌。虽然我在之前受过景王萧月亭的提示,但还是预料不到有如此威摄之力,连大周的皇帝都不得禁讳。
正在此时,门外一名太监气喘急急的奔进来。
楚子介面一沉,太监脚已经软了,啪的跪下来:“皇皇皇上,大事不好了,禁禁禁卫军从朝凤门抢进宫来。。。。”
众人皆相顾失色。
楚子介走上两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可探知清楚了?”
那太监趴在地上叩了两个头:“是,禁卫军摸约二百余人说是追捉贼犯,到了朝凤门的时候突然发难,一鼓的将守门将卫都杀了,人就这么的冲了进来,眼下王统领正率大内侍卫迎拒。”
楚子介略为定神:“赶紧将内都营的人都调过去,协助大内侍卫。留意其余各门动静,哼,禁卫处这二百余人能做得了什么,怕的是这背后。。。。。你,立时出宫到九门和军督府调兵过来。”
众人急匆匆的随着他走了,富丽的大屋内,瞬间又只剩下我孤伶伶一个人。
我奔出门外,宫灯灿然,花树无声,四下依然静匿,听不到有什么动情。但原在门外守着的几名太监已没了踪影。
突然,东北角一声巨响,一团红色的烟火燎起。接着便听闻哐哐的金罗之声,有人大喊:“失火了,承德殿走火了!”
瞬时人声鼎沸,喧哗异常。
我也趁乱跑了出去,跑了十几步,就收停住脚。
此时宫中惊乱,既有叛军杀进来,又有起火,就这么冒冒然的冲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反倒很容易被涉伤,我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为好。
这蕴华殿不知处于宫中什么位置。屋内这么多的书籍、乐鼓之类,估计是楚子介专用的娱乐休闲中心吧。据分析推理,如果皇帝有常来这里,一定就会加强侍卫保安的。
但放眼屋外四周,别说侍卫了,连太监都没有。
躲在屋外好,还是屋内好呢?正是思量,突又见宫中东南两面同时起火。
我哎哟一声。知道皇帝起居议事都是坐南朝北向,既然南面起了火,看来楚子介大事不妙。
宫中人声沸乱,蕴华殿四周原先还沉得住气的宫女太监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正翘首引颈,互相打探消息。
衣袖被什么挂住了,我扯了扯,没能挣脱,一转头,赫然是一张皱纹满布的老脸,上面一双灰浊浑蒙的眼珠,空洞得没有一丝情感,惊得我几乎失声叫了起来。
他压低声道:“宫中嚣乱,公子还是勿要乱走动的好。”
原来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我松了一口气。
“苏公子,请跟着老奴走,且暂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