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雪花落下,摇摇晃晃的,粘在窗子上,很快就稀化成涓涓细水,婉涎而下。
屋内炉火正红,暖碳生霜,洋融融的尤如三月暖春。萧恒手执沾饱墨汁的小狼宗毫,在一卷宗写上几句批示。
周瑞悄无声息的进来,放下一盏连云青莲小碗,正想再悄无声息的欲退下。不想萧恒正放下笔,无意的张望过来,见那小碗中金灿灿的汤液中浮着三颗雪白的汤圆,卖相精美吸引,不由地生了些胃口,端过碗来问道:“这是何物?”
周瑞俯首应道:“回王爷,这是苏。。。苏姑娘所做金玉如意汤。”
“哦?”萧恒拿起玉匙勺了一口,不太甜,带着些些姜汁儿的味道,却吃不出是那金黄灿灿的汤料到底何物。
心想她的点子陈出不穷,猜不透她脑瓜子中到底装了个怎么样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般,源源不绝。
周瑞说道:“苏姑娘这款金玉如意汤,用的是上好的南瓜肉儿做成的南瓜羮,再煮得够稀烂绵细儿,最加些姜汁冲和着,便是成了。至于那汤圆,却是讲究得些。。。。”
萧恒点了点头,一边听着周瑞描述这黄金如意汤的做法,一边慢慢地,不知不觉的一碗的甜汤便是喝光了。
有些意犹未尽,正想要他再添一碗,周瑞已是说道:“苏姑娘说,凡事不可过度,要适可而止。这甜汤所花功夫甚巨,所以只得一碗,王爷若想再喝,得过得几天才有了。”
萧恒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挥手命周瑞退下,心底里却在思忖着那句:凡事不可过度,要适可而止。
她知道了什么吗?
适可而止,可惜早在十年前,在他正式踏进军营那一瞬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有些事有些人,别说要停下,在时势如洪的面前,那怕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已足将你粉身骨碎、灭顶湮没。
他不能!也不愿!
他肩上托的、身上背的不仅仅是皇族皇子的职任,还有更多人的殷切以盼,这些人,甚至将全部身家、族人、命运统押了过来,一个个不惜俯身就地,为他垒起一道道血的天阶!
眼看着,那遥遥在望的已近在眼前,他只需要,再要多二三级,这一切,便随手可得!然而,因为她,可值得吗?
在南齐,各派结党,政场划清阶线,而他外在驻守边防,表面上置身事外,低调免生事祸,然实际上,他早在萧基为太子之时已悄然张网。
不知不觉得,终于那只巨大的庞然大物被缠得跌落时,有人欢呼,有人惊诧,有人木然,有人暗喜。。。。
只有他,是如此从容。
没有人能知道,现任太子萧德,其实正是多年前由自己从中推波助澜暗中促成。
这等反手翻云,覆手是雨之能,兼胸有四海、一统天下之志,在南齐中有哪个皇子可胜得半筹?
既是一场谋国的堵局,这便是有风险!
去年南齐朝政动荡,南齐皇帝老昏眼花,病中竟然下旨,让他这个袅南王转镇北疆,想要借机削杀他的兵权。潘家更步步进迫,企图谋得南北两处军符以利已私。。。
那一年,朝纲变幻,人事迭更,他不得不放下一段感情,将她远置他国。
也正是那一年,朝中几番风浪起落,他终于谋筹得志,再获南北两度军机,权倾独大。潘家和萧基,反而只捞得个虚名。
那一年,他酬蹰满志,一切如他所愿,只是除了一样。
苏涵,这个女子,他掌握不了!
关于她的谍报,如雨点般飞扑而来,每行每句,都在形容她如何行事出表,妄顾礼法,荒天之大谬。
对于她的大多数行为,他还是比较欣赏的。
萧恒是何等人,岂会与常人一般见识?孔孟之道,礼防大教,他自己何曾执于一事,一向的独立行使。以这样的女子,才配得起他!
他要的从来不是花前月下吟诗作赋的才女,不是要艳冠群芳,花中独魁的美娘。既是放眼于天下,他的女人,就必须能站在他身边,能与他比肩驰骋,可以与他一起指点江山,谋略度计取天下的奇女子!
于她,从最初只是一刻的心动,想着他朝或可将她收入室幕之后。然而,分离的日子越长久,当在他以为这份情感开始淡了,就快要没了的时候,总能收到关于她离奇出常的消息。开店立名,惊世骇论一句话一句,令他既惊奇又有些佩服。
好!就且放手让她一搏,看拼得个怎么样的结果。
谁想她竟是引动了安逸王的注意。
大周楚锦珏,这个有名的花花公子,荡浪徒子,却又是他最大的心患之一。
不仅仅在于他看得见的治国才华,还在于他那令人摸不着的心思。
眼看着她就要奔往那个人身侧,他再也坐不住了。心底莫名地,一股醋意,焦燥,烦虑如溃堤般扑杀来,教他卒不及防,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皇弟最是知他心思,笑咪咪的自请而往大周,临行前还笑说:“能令皇兄如此失态的,弟已是迫不期待的欲一见这奇女子。”
却怎料,回朝复命后,竟闭口不谈,再度追问,他才缓缓地道:“皇兄,我看这女子,绝非一般男人可驾驭得”将在大周之时与她的谈话说与他听了。
他久久不作声响,良久,才问道:“那么楚锦珏,对她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点,萧月亭倒是很惊奇:“就她那般性情,以楚锦珏对美娘的一惯要求,简直南北之道。这会却猜想不到,楚锦珏原来对她多有用心。虽则那楚王常常流连于花众,百花中寻芳,但以我的看来,那不过是故意而为之。他心底最是在乎这女人。”
萧恒哼了一声,心里满不是味。
萧月亭瞥了他一眼,复笑道:“虽则这女子置男女之大防不顾,却是个守身如玉的姑娘,这点还算是不错的。楚锦珏一时也不能用强。嘻嘻,大哥,你是否打算要将她迎来我朝?”
萧恒肃面正容:“以你对楚锦珏的认识,他为何偏偏对这样一个偏离正经的女子青眼有加?”
萧月亭一怔,这念头曾经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却不曾深究。
是啊,这样的女人,若以守礼规条者看来,无疑是行径不耻,妒能专事的冹妇,绝对娶不得的女人。
以楚锦珏之能,他会爱上怎么样一个女子?为什么偏偏会是她?!
思鄂中,突然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