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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转眼成一具弃尸,血淋淋的残忍,不可压抑的恐惧从心胸跳出直奔喉咙,却连呻,呤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是她们欺负我在先,虽然她们下手时也不曾怜惜,可那终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却因为我,命折半途。
我浑身发冷,如入冰窖,没有一丝报复后快感。
骁努人果然残忍!视命如草芥!
我终于明白,怪不得在多普灿烂笑容前,在华丽的衣饰外表下,她们由始至终被固禁在无可抑压的不平等、卑微以及恐惧中。
不知是受了血腥的刺激还是伤疼的原因,我腹中再一次翻江倒海,几乎连黄胆汁都吐尽了。好容易缓过劲来,木然的坐在一角落,满脑子都是那两婢女如纸鸢般被抛落楼下的情形,心中压抑不知如何处理,失了主张,想哭发不出声音,想大叫却没有一点力气。
多普心急如焚,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踱步,几次亲自将碗送至我嘴边,怎奈我双眼都直了,不吃不喝不说话。他脾气自然不好,走出大门外便暴跳如雷。奇怪的是,他面对着时我却始终和颜悦声,软言温语,丝毫看不出转间眼还有另一副可怕模样。
到了晚些时候,他终于无奈的走了,却留下一众惊惶更甚的婢女,围着我不住的作徒劳而为。
到了更晚些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娇娆的身影,她款款地依近我身旁,轻声劝道:“姑娘你且吃点东西保住身子,不然怎么有力气回得了南齐呢。”
这一句再标准不过的汉语,如荒芜的旷野突然遇着人家,象离家千里遇着故乡音,怎么不教人惊喜?又如黑暗中一盏明灯,赫然点醒了我的方向。
我缓缓的转过头去,无神的双眸终于有了聚焦:“你是。。。。中原人?”
她相貌甚是普通,年纪与我有些相仿。穿着一件中原常见的裴翠绿的右祍宽袖上衣,袖口领口处很几乎没什么花饰,只由着一道嫩绿的绸子缀补上去,下身则是逶地绿碎花底蓝裙。她这一身几乎全是绿,却是又有着几种不同颜色的区别,更显得其娴恬安静。
她将双手摆在腰间,轻轻的矮了半身:“姑娘万福。婢女青枝奉命前来侍候姑娘,但有什么,请姑娘尽管吩咐。”
“是的。青枝原是大周国江南人氏,五年前流落到骁努,这厢生活都惯了、熟了。姑娘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青枝以倾其力为效。”
她端起碗,缓缓的送至我唇边,温热的米粥淌入食喉,我终于神智完全清醒了,浑身又酸又疼,气力象是一下被抽空了似的,我拉着她的手,安定的合上眼,沉入睡梦中。
第二天醒来时,睁开眼赫然是多普那一张放大的脸,几乎就要触及鼻尖,我吓了一跳,喝道:“你要做什么?”
多普嘿嘿一笑:“很好,小母狼终于回过劲来了。”
环顾身周,几疑昨日只是一场梦,不过手臂上一块红一块紫的瘀痕还是提醒了我曾经遭遇过这么一场的凶险。
看着我一脸的警戒防备神情,多普似乎还有点委屈,低头嘟喃道:“伤还没好,就又想着将爪子伸出来。”
一条纤细的绿衣身影卓卓而来:“奴婢是来给姑娘更衣的”
多普朝我笑了笑,洁白的牙齿闪起一道光亮,衬着他英俊的面容,若在无知少女面前必然如深海旋窝般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只可惜我昨日已是领教过了他的冷血,他再尊贵如天神,俊美比潘安,此时在我眼中只如地府魔鬼般令人难测的可怕。
幸好他也只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冷淡,站起来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便是走了。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青枝托着衣裳走近来,一边帮我更衣,一边轻声道:“姑娘难得的好福气,我在王府的几年里,可从不曾见殿下对哪位姑娘如此上心。”
我一怔,她轻轻的帮我扣上身侧的排钮,又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若是换作其他姑娘,恐怕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姑娘可得要好好的把握。”
我眯起眼睛,盘思着她这句话,似乎还另有别的含意?
在这样的险地处景下,处处被动,万不可轻信一切表面看似无害的事物——那或者说不定就是个陷阱。
她会是我的同盟?还是准备来攻入我心防以劝说我的说客?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其他,只是一名单纯不过的婢女?
我得好好和她谈谈,试探试探。
我并没有专选一角避开人耳目的地方,只是趁着用早点时,一边喝着稀粥一边看似无意的问道:“可真想不到在骁努还能他乡遇故音,听你说来这骁努已有五年,一直都在里府里的?”
骁努人地处偏寒,以面肉食为主,这里能吃得上江南特有的清淡米粥,腌制的小菜,实在教我出乎意料之外。
“奴婢五年前被卖到骁努后,就一直忠勇王里做些粗等下未的工夫,三年来连王爷的面都不曾见过一回。直到前两日,忠勇王却突然亲自招了奴婢过去问话,问起奴家的籍地出身。到了第二天,太子府便是来人领了奴婢过来了,奴婢这才得了这天大的福份可以侍侯姑娘。”
我心头一窒,手中进食的动作停顿时了:“太子府?”
青枝看向我,似是对我的疑惑感到不解:“是阿,奴婢在骁努几年里连王爷金面都见不到三回,可这两日内不仅得了王爷亲垂,到了太子府后,太子殿下竟也都亲自向奴婢问话,叮嘱奴家要好生用心的侍侯姑娘。。。”
我头皮一阵发麻:“太子殿下?那骁努的太子殿下是怎生一副模样?”
青枝诧异之极:“殿下昨夜一直守至姑娘床前,也不过刚刚才走的事。姑娘。。。。”
我倒抽一口冷气:“多普。。。。。”黑马之上,那副冰冷森严的面具,遮去了他真实的容貌,我从来不知,从大周纠缠到南齐,从南齐到骁努,那个传说中戾杀四方、嗜血残暴的男子竟然一直就在眼前。
青枝原本苍白的脸容泛起一抹晕色:“据说殿下就是因为长得过于俊美而受到敌人的嘲笑,因此阵前杀敌总要戴着一副可怕的面具,传说能他真面目的人都很少的,奴家可万想不到,竟是有幸见着了,果然是俊朗非凡、武神般的人物。。。”
刹时的住了口,她瞪大眼睛,愕然的发现我已是面色苍白、双手发颤:“姑娘。。。。您。。怎么了?”
我压抑住心头狂跳难安的情绪,朝她勉强一笑:“哦,你继续说下去。太子殿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青枝低下头,脸上有着一种久离家乡后热切殷盼的期待:“殿下说,若侍侯得好姑娘,便可以让婢子脱了奴籍,派人护送回大周。。。”
我只剩下苦笑。照目前情形看来,也许她还有回中原的一天,而我?却不敢所想了。